黑海

　　朝阳把工厂施工工地的钢架映得泛光，打桩机的“咚咚”声裹着椰林的风，漫过镇西头的空地——这是海产品加工厂开工的第三天，守护队的监督小组每天天不亮就来，林屿揣着试纸盒和金属探测器，跟在周老师身后，脚步比往常更急。

　　昨天夜里下过一场小雨，工地的泥地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钢架的影子，像把银色的格子铺在地上。林屿蹲下来，用手指蘸了点水洼里的水，滴在试纸上——淡蓝色的痕迹慢慢晕开，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松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深绿色的油漆桶歪在泥地里，桶口残留的褐色漆渍蹭在草叶上，雨水冲过的痕迹顺着桶身延伸到水洼，在水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褐痕。

　　“周老师！这里有油漆桶！”林屿赶紧招手，金属探测器凑过去时，“嗡嗡”的预警声轻轻响了——桶身是铁皮的，可探测器的数值比普通铁皮高些，周老师蹲下来，用手套擦了擦桶身的标签，模糊的字迹里能看清“含铅”两个字，脸色瞬间沉了：“是含铅油漆，雨水把漆渍冲进水里，虽然现在试纸没显异常，但铅会慢慢渗进土壤，要是流到地下水里，整个镇的饮水都受影响。”

　　王叔扛着铁锹跑过来，往油漆桶旁边的泥地挖了一铲，土壤在阳光下泛着浅褐：“这泥里已经沾了漆，得挖深点，把受污染的土装袋运走，不能留在这。”施工队的张队长听见动静，拿着安全帽跑过来，看见油漆桶，挠了挠头：“是昨天刷钢架剩下的，工人图省事就放这儿了，没想到下雨冲了……我们马上清理，保证以后不乱扔。”

　　林屿没说话，握着探测器在周围扫了一圈——又在工棚后面发现两个空的水泥袋，袋口的水泥粉被雨水冲成了灰白色的浆，顺着坡往东边的农田流，离最近的灌溉渠只有十几米。“张队长，”他抬头时，声音比往常更沉，“之前说的建筑垃圾存放区呢？水泥袋和油漆桶怎么不往那边放？”

　　张队长的脸有点红，赶紧喊工人过来搬东西：“昨天工人加班到太晚，忘了……这就整改，马上把存放区的牌子立起来，再派个人专门管垃圾。”周老师却没动，从背包里掏出土壤检测仪，探头扎进水泥浆流过的泥地，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跳升：“水泥里的碱性物质超标，得用酸性中和剂处理，不然这片农田的庄稼都长不好，更别说到时候流进海里。”

　　监督小组的人忙到中午，受污染的泥土装了三大袋，水泥浆流过的地方撒上了中和剂，张队长也把建筑垃圾存放区的铁牌立了起来，红漆写的“严禁乱堆”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外婆送来的海蛎粥还冒着热乎气，林屿坐在钢架旁的石头上，咬着粥里的海蛎，目光却落在工厂的地基处——施工队正在挖污水处理池的坑，坑边堆着的钢筋比设计图上画的细些，他想起陈默寄来的杂志里说，有些施工队会偷换建材省成本，心里突然有点发紧。

　　“周老师，你看那钢筋！”林屿指着坑边的钢筋堆，周老师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卡尺，量了量钢筋的直径，眉头皱了起来：“比设计图上的细了两毫米，虽然现在看着能用，但长期承受污水的重量，容易开裂，到时候污水渗出来，比油漆桶的危害还大。”她把卡尺递给张队长，语气严肃：“必须换成符合设计标准的钢筋，不然这污水处理池我们不验收，工厂也别想开工。”

　　张队长拿着卡尺，脸色变了变，最后咬了咬牙：“行，我们马上联系厂家换钢筋，明天一早就运过来，到时候你们再检查。”王叔拍了拍他的肩：“张队长，我们不是故意为难你，这污水处理池是保护海的最后一道关，要是出问题，咱们星屿镇的人都得吃亏。”

　　夕阳西下时，工地的钢架在暮色里变成了黑色的剪影，施工队已经把细钢筋装上车，新钢筋的运输车明天一早到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林屿跟着监督小组往回走，手里的试纸盒被夕阳照得泛光，他回头看了眼污水处理池的坑——坑底还积着点雨水，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像块小小的彩色玻璃。

　　路过农田时，看见灌溉渠边的草叶已经恢复了绿色，中和剂起了作用，可林屿心里的担忧没完全散：施工队今天改了钢筋，明天会不会在别的地方省成本？比如污水处理池的防水层，或者监测仪的安装位置？他攥了攥手里的金属探测器，突然想起周老师说的“长期监督”——工厂施工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们得每天盯着，不能有一点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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