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与蝉鸣

　　六月的风裹着黏稠的热，把林溪学校的香樟树吹得沙沙响。江熠背着双肩包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玻璃门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溪穿着件浅蓝色的短袖，正低头在借阅台前登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粉。

　　“林溪！”

　　林溪猛地抬头，看到他时，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快步走出来，手里还捏着本《机械原理》，书页边缘被翻得卷了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下周末才到吗？”

　　“想给你个惊喜。”江熠晃了晃手里的车票，嘴角扬得老高，“再说，你们系的毕业答辩不是今天吗？我来当你的头号粉丝。”

　　林溪的耳根有点红，伸手接过他的背包：“答辩还有半小时开始，我带你去报告厅。”

　　报告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前排是评审老师，后排是来旁听的学生。江熠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林溪抱着厚厚的图纸走上讲台。他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系得整整齐齐，站在聚光灯下，比高中时沉稳了许多，却还是在低头调试PPT时，悄悄往江熠的方向瞥了一眼。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林溪讲解设计方案时条理清晰，面对老师的提问也应对自如。江熠看着他在黑板上画出复杂的机械结构图，忽然想起高中时，他也是这样，在草稿纸上一步步帮自己理清物理题的思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刻在时光里的密码。

　　结束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溪鞠躬时，目光再次与江熠相遇，嘴角弯起的弧度比聚光灯还亮。

　　走出报告厅，阳光热得像要把人融化。江熠递给他一瓶冰镇汽水：“厉害啊林工，听得我都想转行学机械了。”

　　“别闹。”林溪拧开瓶盖，汽水的气泡在阳光下滋滋作响，“晚上有毕业聚餐，你……”

　　“我当然要去。”江熠抢过话头，“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这种重要场合怎么能缺席？”

　　聚餐定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坐满了林溪的同学。有人起哄让林溪介绍江熠，他刚说了句“高中同学”，就被江熠打断：“是最好的朋友，从高一到现在，铁得能穿一条裤子那种。”

　　林溪的同学都笑起来，有人拍着林溪的肩膀说：“看不出来啊林溪，你还有这么活泼的朋友，平时总以为你是个闷葫芦。”

　　江熠看着林溪红着脸解释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四年好像没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容易害羞的少年，而自己，还是那个总爱逗他的家伙。

　　席间，有人问起未来的打算。林溪说签了家南方的研究所，做精密仪器研发。江熠接话：“巧了，我也签了那边的公司，做航天材料的，离你单位就几站路。”

　　林溪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惊讶：“你没说过。”

　　“这不是想再给你个惊喜嘛。”江熠冲他挤了挤眼睛，心里却藏着句话没说——当初投简历时，他特意筛选了所有离林溪单位近的公司，像高中报志愿时那样，悄悄把目的地，定在了有他的城市。

　　聚餐结束时，夜色已经漫了上来。两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宿舍走，蝉鸣在耳边此起彼伏，像场盛大的合唱。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跳着支熟悉的舞。

　　“还记得吗？”江熠指着路边的长椅，“高三那年夏天，我们在图书馆闭馆后，就经常坐在类似的椅子上，啃着面包讲题。”

　　“记得，”林溪的声音很轻，“你总把火腿蛋三明治里的火腿挑给我。”

　　“谁让你总吃白面包，跟兔子似的。”江熠笑着推了他一把，“说起来，你还欠我一顿烤红薯呢，高三那次模拟考，我物理考了第十六名。”

　　“早给你记着呢。”林溪停下脚步，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星，“明天带你去买，就买那种流油的。”

　　回到宿舍，林溪正在收拾东西。书桌上摆着个熟悉的木盒子，里面是高中时那些零碎的物件——枫叶标本、星星瓶、还有那只歪歪扭扭的木兔子。江熠拿起木兔子，耳朵上的漆掉了些，却比任何纪念品都珍贵。

　　“都带着？”

　　“嗯。”林溪把盒子放进行李箱，“扔了可惜。”

　　江熠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林溪。是个小小的U盘，外壳是银色的，刻着个“溪”字。“这里面是我整理的物理笔记，”他挠了挠头，“知道你用不上了，但……就当留个纪念吧，毕竟你当年总说我笔记记得像天书。”

　　林溪接过来，指尖触到U盘的温度，忽然想起高三最后那几个月，两人在教室并肩刷题的夜晚，窗外的蝉鸣和此刻一样热闹，草稿纸堆得像小山，却觉得日子满得像要溢出来。

　　“江熠，”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都在。”

　　江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蝉鸣在耳边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林溪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藏着整个夏天的星光。

　　“傻瓜，”他伸手揉了揉林溪的头发，像高中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第二天，两人去了那家熟悉的旧书店。老板还记得他们，笑着说：“你们俩啊，四年前来抢《时间简史》，现在又来了，还是形影不离。”

　　江熠拿起本新到的航天概论，林溪在旁边翻看着机械设计图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幅安静的画。

　　离开时，江熠手里拎着个烤红薯，烫得来回换手。林溪接过，用纸巾包好递给他：“慢点吃，没人抢。”

　　“给你一半。”江熠掰了半块塞到他手里，甜糯的香气混着夏风，漫进心里。

　　走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下，江熠要坐的车来了。他咬着烤红薯，含糊地说：“我先走了，等你搬新家，我来帮忙。”

　　“嗯。”林溪点头，看着他跳上车，“路上小心。”

　　公交车开动时，江熠从车窗里往外看，林溪还站在站牌下，手里捏着那半块烤红薯，白衬衫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蝉鸣还在继续，像在为他们唱一首关于重逢的歌。

　　江熠知道，这个夏天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从高中校园到大学校园，从青涩少年到即将步入社会的青年，他们走过了无数个日夜，穿过了无数次风雨，却始终像两棵并肩的树，根在地下紧紧相连。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忽然想起林溪信里的那句话：“最好的朋友就像星星，就算不在同一个轨道，也会在各自的天空里，闪闪发亮，彼此看得见。”

　　而现在，他们终于要驶向同一个轨道了。

　　公交车穿过热闹的街道，窗外的蝉鸣越来越响，像在催促着什么。江熠看着远方的天际，忽然觉得，那些关于夏夜晚风、冬日飘雪、考场灯光、站台汽笛的记忆，都化作了此刻耳边的蝉鸣，响亮而热烈，像一个未完待续的约定——

　　在有彼此的城市里，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像高中时约定的那样，一直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风里带着烤红薯的甜香，和少年时代的气息，在蝉鸣里，慢慢铺展开来，通向很远很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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