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小队内部漾开了层层涟漪。
　　回到临时基地的废弃仓库，气氛明显不同于任务成功后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林榃将自己关在临时隔出的小房间里，对着电脑和一堆资料沉默了近一个小时。夏婉晴和雷逸在仓库空地低声交谈，表情严肃。
　　陈默同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捧着林榃给她倒的热水，心里有些乱。成功净化回响的成就感，被一种莫名的、被窥视的不安所取代。那个神秘的“第三方”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敌人？
　　她回想起林榃当时骤变的脸色和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心里又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他总是在危险来临时，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
　　仓库门被推开，林榃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眼神深处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初步判断，”他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千斤重量，“拿走徽章并试图干扰灵质流的，不是‘回响’，也非普通人类。对方掌握着高阶的‘阴影亲和’乃至‘短距阴影穿梭’能力，对‘门’的机制、回响净化的过程以及灵质流向极为熟悉。其行为模式更倾向于‘观察’、‘收集’与‘试探’。”
　　“操控阴影？”夏婉晴惊呼，“这能力也太BUG了吧？打不过就跑？还有别的超能力组织在抢怪？”
　　“不清楚是组织还是个人。”林榃走到白板前，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将“净化者”、“回响”和那个新出现的“阴影”标记为三个独立的点，“但可以肯定，对方的目的与我们净化回响、维持平衡的准则截然不同。我们寻求‘净化’与‘秩序’，而对方，可能是在‘汲取’、‘利用’或者在玩游戏。”
　　“汲取？利用回响的力量？”雷逸沉声问，坚毅的脸上眉头紧锁。
　　“很有可能。那枚徽章残留的‘循环’规则印记，对于某些存在来说，或许是宝贵的素材。”林榃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陈默同身上，格外凝重，“而且，他显然对陈默同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陈默同的心猛地一紧。“是因为我的共情力吗？”她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的。”林榃没有回避，“纯净而强大的共情力，对于依靠情绪和执念存在的回响，以及可能行走于阴影与负面情绪中的存在来说，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火炬，既是威胁，也可能是很大的诱惑。”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他可能想研究你，利用你，甚至吞噬你。”
　　最后三个字让陈默同脸色更白了一分。夏婉晴下意识地靠近她，挽住了她的胳膊。
　　“从今天起，所有人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林榃的声音斩钉截铁，“任务前后，必须进行彻底的环境排查。雷逸，你的壁垒要时刻准备应对来自阴影的突袭。夏婉晴，你的‘真实之眼’重点扫描非自然的阴影聚集点和能量窃取痕迹。陈默同，”他看向她，眼神复杂，“收敛你的共情力场，除了感知回响，也要尝试感应是否有其他‘观察’的视线，尤其是那种带着玩味与恶意的视线。”
　　“嗯。”陈默同郑重地点头，感到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一次对抗训练中，林榃模拟第三方能力进行“阴影突袭”，自身气息完全收敛，从视觉死角发动攻击。夏婉晴的“真实之眼”第一次在非回响目标上失效了大半，直到攻击临身前一刻才勉强捕捉到能量扰动。雷逸凭借战斗本能和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险之又险地张开了壁垒挡住。而陈默同，则在林榃发动攻击的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短暂却冰冷的“意图”，这让她提前了半秒做出了规避动作。
　　训练结束后，林榃看着陈默同，眼中带着深思：“你的共情，对活体的恶意意图也有感知？这很罕见，也很有用。继续开发这个方向。”
　　紧张的氛围中，也穿插着一些让人喘息的轻松时刻，主要来源于夏婉晴和雷逸这对“欢喜冤家”。
　　夏婉晴为了练习“真实之眼”对细微能量和物质结构的洞察，非要拉着雷逸玩“猜手里硬币”的升级版，猜硬币上的细微划痕图案。雷逸依旧面无表情地摊开大手，掌心躺着一枚硬币。
　　夏婉晴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煞有介事地描述：“能量反馈显示，这道划痕蕴含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但末端圆融，暗示着守护之意！我猜是个箭头符号！”雷逸沉默地翻开手，硬币上是一道毫无规则的、浅浅的直线划痕。
　　夏婉晴：“雷大哥，你这硬币也太不给面子了！”
　　陈默同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林榃路过，瞥了一眼，淡淡丢下一句：“能量感知需与物质现实对应，避免过度解读。不过，观察力有进步。”
　　夏婉晴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又不服气地缠着雷逸：“再来！这次我一定能猜对！”
　　陈默同注意到，雷逸虽然依旧沉默，但对夏婉晴这种近乎胡闹的请求，眼底深处那丝几不可查的纵容，似乎越来越明显了。
　　而陈默同自己，也在一次高强度的精神力精细操控训练中闹了笑话。林榃要求她用意念控制一根羽毛完成复杂的“8”字环绕飞行。陈默同全神贯注，羽毛颤颤巍巍地飘起，开始画圈，结果精神力一个掌控不均，羽毛不是画“8”，而是像失控的直升机一样，猛地向上窜了一下，然后打着旋儿，“啪”地贴在了仓库高高的天花板上，不下来了。
　　夏婉晴毫不客气地大笑：“默同，你这羽毛是向往自由了吗？”
　　陈默同的脸瞬间红透，尴尬得想原地消失，偷偷瞄向林榃。却见他也正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羽毛，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嘴角那抹向上牵动的弧度比上次明显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依旧短暂，但清晰可见。
　　“控制力的精髓在于‘恒’与‘稳’，而非‘猛’与‘急’。”他走过来，没有责怪，只是平静地陈述，“想象你的精神力是无形的丝线，要时刻感知‘风筝’的动向，细腻地调整力度和方向。”
　　他的靠近依旧会让陈默同心跳失序，但他话语中的指导意味却让她感到安心。她定了定神，重新尝试，这一次，羽毛虽然飞得慢，但终于歪歪扭扭地完成了指定动作。“不错。”他点了点头，留下两个字，便转身继续他的工作。
　　陈默同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心里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再次浮现。他偶尔流露出的这细微的温和与认可，比任何直接的安慰都更让她心弦颤动。
　　这天训练结束得稍早，夕阳给仓库蒙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夏婉晴拉着雷逸，美其名曰要去“实地考察城市阴影分布”，实则是想去看新上映的恐怖电影找“灵感”兼约会。仓库里只剩下林琛和陈默。
　　陈默同在整理自己的训练笔记，林榃则在检查预警装置。夕阳的光线透过高窗，恰好落在林榃低头专注的侧脸上，将他冷硬的线条勾勒得柔和了许多。
　　陈默同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林琛，你是不是很担心那个‘第三方’？”
　　林榃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低沉：“嗯。未知，意味着变数和风险。”他沉默了一下，补充道，“尤其是，他可能盯上了你。”
　　“我？”陈默同一愣。
　　“你的共情力很特殊，对于依靠情绪和执念存在的回响，以及可能依靠类似能量运作的‘收集者’来说，或许是极大的‘补品’，或者值得研究的对象。”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陈默同的心微微一沉。
　　就在这时，林榃转过身，看向她。夕阳的光晕在他身后，让他仿佛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
　　“不过，不用担心。”他朝她走来，步伐稳定，直到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有我在。”
　　他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将她笼罩在一片带着他独特气息的阴影里。这句话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它代表着一种承诺，一种守护。
　　陈默同仰头看着他，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一种名为“坚定”的东西。
　　“嗯。”她轻轻点头，所有的忐忑和不安，似乎都在他这三个字里找到了安放之处。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了夏婉晴由远及近的、咋咋呼呼的喊声：“我们回来啦！饿死啦！雷毅说他今天露一手做大餐！”以及雷毅那低沉而无奈的回应：“我只是说可以帮忙洗菜。”旖旎的气氛被瞬间打破。
　　林榃几乎是同时，极其自然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靠近和凝视，以及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都只是夕阳下的错觉。
　　“他们回来了。准备一下，明天进行新的战术推演。”他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导师模样。
　　但陈默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信任的藤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缠绕生长，悄然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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