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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唐琳混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被持续袭来的痛楚吞噬,灵魂好像在忽轻忽重的飘着,已经分不出自己身处何地。
一阵暖意贴上身体,她的身旁似乎有人在说话,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妩媚,语气听起来有几分难以置信,隐隐约约地传入耳朵:“不就是场切磋,怎么打成这样!”
“说来话长,雁子你安静些。泠泠,麻烦你了。”另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随之而来的是笼罩全身的暖意。
好暖和……是雁雁啊。
这是唐琳陷入昏沉前最后的一个念头,之后的她,彻底没了知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只有时不时弥漫在口腔中的苦涩能提醒她迷蒙的意识,她该醒了。
眼睫轻轻颤动,唐琳努力地,一点点地抬起粘得死紧的眼皮。睁开双眼,耳边传来一声声“小姐”的呼唤,是索尼娅和索菲娅的声音,太好了她们都平安无事。
唐琳的视线有些模糊,勉强能看出床边两张近乎一样的脸上满是惊喜。干绷的唇瓣轻轻开合两下,喉咙间一阵刺痛瘙痒,一种漫长跋涉后深入骨髓的疲惫充斥全身,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怎么……太冒险……”勉强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极力挤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对身边人安全的关心。
姐姐索尼娅的眼泪瞬间掉落,她连忙俯身凑近唐琳,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的解脱与雀跃,哽咽着:“别急着说话……小姐你睡了五天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索菲娅,你去通知一下秦明先生吧,我们稍作整理就可以随战队一同离开巴拉克城。”索尼娅对着同样泪眼婆娑的索菲娅说道,现在可不是唠家常的时机,所有的话可以留着在路上慢慢说。
小高跟鞋踢踏声很快消失在门外,索尼娅顶着唐琳不解的目光小心地将她扶起,接着捧起身旁一直温着的药碗,小心翼翼地递到她血色淡淡的唇间。
褐色的药汁散发着酸苦的气息扑鼻而来,唐琳常年喝药都习惯了,她不耐烦那些汤匙一勺一勺苦的小刀割肉,往昔都是整碗一口气闷下去。现在的她体虚到需要人帮忙才能坐起来的地步,唐琳不逞强,乖乖把唇瓣贴在碗沿,费力地将药汁子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液体流入干涩的的喉咙,味道不好,但多少缓解了喉咙里那种火燎一般的干痛。
索尼娅看着老老实实喝药的唐琳,眼中既欣慰又心疼。待她重新靠回床头,才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逐一汇报给她。
雪清河早在比斗结束的当天下午,带着他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前往下个地点,除了那个装着彩头的匣子,不曾给她留下只言片语,似乎解除咒约也将二人关系彻底断绝,至此唐琳自由重归自身,雪清河继续在权利中搅弄风云。
唐琳轻轻触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曾经在脖子处紧紧缠着的无形束缚感已经消失无踪,触及那个装着一块神秘魂骨的匣子,她连打开看看的念头都没有,直接丢进了储物手镯里,眼不见为净。
索尼娅权当没看到她的举动,接着告诉唐琳她们姐妹二人出现在此地的缘由。
一切的开始还得从几周前的天斗城说起。
索尼娅在月轩做替身的生活一直保持着风平浪静,但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四皇子雪崩和小公主雪珂以探视病人为由,突然访问月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潜意识中某根神经拉响了警笛,上回出现这般强烈的预警,还是她们姐妹二人被亲叔叔卖入拍卖行那天。
本该好好呆在皇家学院中上课的王子公主突然翘课溜出学校,他们身边的侍从也不是吃干饭的,消息肯定传到了雪夜大帝和雪清河留下的人手手中。这么多双眼睛汇聚在月轩,不论索尼娅伪装得如何尽心尽力,终究不是天衣无缝的,事以密成,一旦露出丝微马脚,唐琳的多年谋划就会彻底泡汤。
在和月华夫人快速的碰了下意见,一个考验三方默契的计划直接启动。
索尼娅从月轩的地下暗道潜行,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离开天斗城。一路轻装简行日夜兼程,途中换马不换人直奔星斗大森林而去。她需要赶在唐琳不在月轩的这条消息传到雪清河手里之前,在星斗大森林外围留下足够的痕迹,她要让雪清河认为唐琳是近期离开的天斗城,前去南部寻找第三魂环。
这是人同通讯飞鸟争取时间的战斗。
从时间线上看,在雪清河刚出发走访各地公国不久,唐琳隐瞒身份委托了秦明成功狩猎了第三魂环。从极北之森到天斗城,往返时间并不短,雪清河留下的眼线这么久没有发作,可见那次极北之行唐琳隐瞒的很好。那她们只需要将狩猎魂兽的时间稍作更改,唐琳出现在遥远的索托城就有了解释的余地。
留守在月轩的唐月华在索尼娅离开后,于梅堂发布了送信任务。这个环节出了个插曲,本该由索菲娅接下的任务被刚刚升级的奥德截胡,不敢做出异常举动的唐月华只好将错就错,在最后派出索菲娅前往巴拉克城后,孤独地留在月轩,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在星斗大森林附近活动的梅堂魂师收到索尼娅途中放飞的紧急传信,大张旗鼓地聚集在一处入口,结成几个队伍先一步进入森林,索尼娅则从附近一个人少的入口混入人群中,最终同梅堂的几个队伍汇合在露营驻扎点。
还好计划的目的完美达成,草草抢出了三天的时间差,空余的留白也被雪清河脑补上了。
在他看来,是唐琳任性前往星斗大森林狩猎魂兽,需要他给予这个不听命令的女官一场惩罚,之后在史莱克学院停留零星数日的行为,同违逆他的命令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轻描淡写地折过去了。
唐琳这才彻底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她推测得大差不差,幸亏她们的思维同频,分散各地也能默契地打配合。
她心头一松,药效开始显现威力,一阵阵倦意袭卷上意识海,唐琳本想挣扎几下,却根本抵挡不了索尼娅节奏轻盈的拍打哄睡,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被索菲娅拉过来的秦明礼貌地敲了两下敞开的门扉才进入房间,见唐琳还在床上昏睡,急忙赶到床前,皱着眉问道:“不是说醒过来了么?”
“刚刚又睡过去了。秦明先生,我同家妹皆不曾修炼,小姐又总是报喜不报忧,劳驾请您探查下她现今伤情恢复得如何。”索尼娅守在床边,轻声说道。
秦明点头答应了索尼娅的请求,两指按在唐琳手腕处,带着热度的魂力小心翼翼的探入身体,片刻之后才略带忧心的对身旁人说道:“魂力空虚,暂时不碍事。战斗造成的伤害多数被泠泠的九心海棠救治好了,但她的脏腑太过虚弱,震伤还在恢复中,还有这几天高烧不退,估计是把原本所剩不多的体力给消耗殆尽。她这是太累了,睡得安稳就让她多睡会吧。”
此言一出,索尼娅松了口气,侧头看着熟睡着的唐琳,轻轻叹息了一声。稍稍权衡一下,便果断下了决断:“秦明先生,君子堂的车队早已准备多日,我们能否即刻出发?”
“为何这么急迫?战队多停留几日没关系的。”秦明不解,她家小姐现今这副模样,不宜奔波折腾,静养才能尽快恢复元气啊……
“不瞒先生,我们就算留在此地,小姐也是无法安心修养的,我们谁都保证不了雪清河没有留下暗桩。以小姐的性子,潜意识会时刻绷紧神经,就算睡得时间再长,她是修养不好的。宁可忍忍路上的颠簸,等到了不远处的索托城,我们可以多停留几日安心修养。那里有君子堂的几处产业,经营了这么久,提供个清净的修养之地还是可以的。”
“索托城?”秦明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接话道:“我可以让天恒他们在索托魂斗场踢馆历练,几场团战下来多少需要停留不短的时间,唐琳可以借机多修养修养,然后再同我们返回天斗城,一路上照应着,你们更安全。”
“正如先生所说,索菲娅也是这么考虑的。君子堂发展时间不长,堂内魂师力量有限,帮不上小姐什么忙,您能接受我的冒昧请求,搅进了这摊浑水,君子堂上下感激不尽。”索菲娅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小姐多年夙愿终于达成,先生您以后就是我们君子堂的座上宾,不论旗下哪处产业未来都不会拒绝您的任何需求!”
“索菲娅,言重了……”秦明的话还未说完,无数丝线暴起向着房间四方喷射而出,他惊愕的发现本该沉睡的唐琳睁开了双眼。
那双底色明亮柔和的眼,瞳孔极尽收缩成针芒,流淌着纯粹而冰冷的杀意,那玻璃珠似的无机质眼眸,映不出属于"人"的温度。
“怎么……!”
“有刺客!”索菲娅反映迅速地从裙摆下掏出一把火铳,想也不想的朝着丝线攻击的方向开火。
秦明拥有极佳的下意识反应,丝线围过去的同时也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陌生气息,烈焰攻击出去时他的神情带着点震撼,裙子底下藏火铳?她不怕走火吗?
“不必留活口。”
干哑的声音让秦明顺着来处看去,在与一道冰冷的视线交汇的瞬间,他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
五天前的血腥场面重演,在逐渐浓重的铁锈气息中,秦明终于意识到唐琳隐藏在亲和温顺面貌下是副怎样凶残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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