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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婚姻与静浪
第14章:婚姻与静浪
决定嫁给詹朗,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寻常午后。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俞微微走过三十年人生路后,为自己做出的清醒选择。
她厌倦了那种拉扯无法朝夕相处的爱情了——和蒋在一起时,她总像在参加一场无形的考试,要优秀、得体、耀眼,生怕暴露自己的不完美。而詹朗的爱像冬日的暖阳,从容地洒在身上,她不必奔跑,只需站在原地就能被温暖包裹。
当她在深夜加班后崩溃大哭时,詹朗不会像蒋之南那样条分缕析地指出解决路径,只会笨拙地同她一起骂骂领导。或许,婚姻需要的不是一个导师,而是一个能接住你的怀抱吧。
詹家的温暖也让她安心。詹母会拉着她的手聊家常,不像蒋母永远保持阶级的礼貌。这种烟火味的亲切,让她终于不必再为出身小城而暗自较劲。
最重要的是,詹朗就在这里,在这座城市,触手可及。
这或许恰恰击中了俞微微对“异地恋”近乎生理性的不适。
这种对“在场”的执念,既是她选择詹朗的基石,也像一道无形的框架,早早地圈定了她婚姻的边界。
当俞微微在越洋电话里,冷静地向Janice条分缕析结婚的优势后,电话那头一向快人快语的Janice,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良久,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懂你,你的理性,通篇未提爱的研判。是看清现实之后为自己选择的最优生存策略。”
“如果换作是我,”Janice语气低沉,“大概也会走上同一条路。我们这样的女人,看似选择很多,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选一条好走的路,是天性,也是本能。”
“但是微微,我支持你,也提醒你,也许好走的路,往往不是最动人的路。”
这番话,像一根柔软的针。
在同Janice通完电话后的几日,蒋之南便因公来到蓉城。
他们约在了安静的茶室。他还是清俊沉稳,只是眼底多了些疲惫。
“听说你要结婚了?对吗”他摩挲着茶杯,声音颤抖,
“恭喜你有了女友。”俞微微不置可否。
“她……很懂事,从不作闹。”他忽然说了一句,像是解释,更像自嘲。
许久,蒋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微微,我走到现在,步步为营,从未行差踏错半分,也从未后悔过。”他抬起头,眼睛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无法直视。
“但唯独对你,我常常充满悔意,后悔当年在爱丁堡,没有更自私一点;后悔每一次都选择了所谓‘正确’的路。”
他喉结滚动,几乎是一字一顿:
“那条......没有你的路。”他迅速别开脸,留下眼角那一抹来不及掩饰的泪滴。
这句话,如同寂静山谷的一声惊雷,是他克制人生里的失态,以及所有的遗憾、不甘与深埋的爱意。
分别时,他递给她一个精美的红丝绒盒子。
“新婚礼物。”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微微,祝你幸福,再见。”
盒子里,是一块百达翡丽的古典表。
附着的卡片上,只有他俊朗的字迹:
「微微:
祝你幸福。
有任何困难,随时找我。
记住,是任何。」
俞微微的指尖在茶杯边缘微微发白,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捏碎在掌心。
近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从王参赞那里得知,蒋之南迅速确定了婚期,是家乡某上市公司的千金,家世显赫,性情温婉,是各方面都“极为合适”的伴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女方家族对蒋之南常驻上海、聚少离多的仕途规划表示充分理解与支持。
她忽然觉得,他们就像两颗遵循既定轨道的星辰,曾经短暂地交汇,迸发出照亮彼此青春的光芒,最终各自远去。
婚礼前夜,俞微微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她拼命追赶一辆即将启动的公交车。司机拉开门,不耐烦地问:“去哪儿?”她喘着气,茫然地回答:“最近的一站就好,不要太远,我要赶紧下车。”梦里的焦灼,在她醒来后久久不散。她选择詹朗,何尝不是一种对‘艰难爱情’的逃避?她选择了轻松,却也选择了精神上的流放。”
也许选择本身即代表着失去。这种清醒的认知,让她在喜悦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壮。
婚礼当天,热闹非凡。詹朗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孩子,双方父母喜气洋洋。俞微微穿着圣洁的婚纱,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底却奇异的平静。
新婚的初期,颇有许多温暖时光,詹朗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硬是打破了她过于规整的世界。
他会在大雪快要封路的清晨,突然摇醒她,只为带她去看一缕阳光照在雪山顶的金光。他带她去喧闹的夜市,在油烟缭绕中抢着吃烤冷面;也会在高级酒吧里,偷偷点一首俗气的情歌,喊到“这首歌送给我老婆”,今天我们新婚。
这些瞬间,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团白气,真实、温热、转瞬即逝,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她也偶尔尝试与他分享读博时啃海德格尔的艰辛,或是工作中遇到的学派之争。詹朗会挠挠头,真诚地说:“我不是很懂,不过老婆你真厉害!”
她于是笑了笑,不再多说。那些温暖的、属于尘世的快乐,与这精神世界无人共鸣的寂寞,荒谬又和谐。
这样的时刻,她会轻轻起身,走到书房,摩挲着书架上那些陪伴她多年的书籍,无意间竟瞟了一眼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
她知道,船已入港。只是那颗为远方悸动的心,是否真的找到了它的锚点,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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