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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回响
柏林电影节入围名单正式公布的那天,陈默正在一所音乐学院的排练厅里。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站在一群年轻的音乐系学生中间,指导他们排练《三声部》的合唱版本。李建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专注地调试着他的二胡,周屿则在钢琴前尝试不同的和声编排。
“停一下,”陈默举起手,“第二声部进入得太急了,要像溪水汇入河流,自然而不突兀。”
学生们点头,重新开始。就在这时,排练厅的门被轻轻推开,杨珍站在门口,对他做了个手势。
陈默交代了几句,走出排练厅。走廊里,杨珍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消息确认了,”她低声说,“《北归》入围主竞赛单元,你的最佳男演员提名也是真的。”
陈默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远处的排练厅里传来学生们清澈的歌声,与此刻他内心的波澜形成奇妙的对比。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下周。闭幕式在十天后,我们需要提前过去做准备工作。”杨珍顿了顿,“另外,电影节组委会希望你在闭幕式上表演《北归》的主题曲。”
陈默点头:“可以安排。”
回到排练厅,他没有立即公布这个消息,而是继续指导学生的排练。直到午休时间,学生们陆续离开后,他才叫住了李建民和周屿。
“有件事要告诉你们,”陈默平静地说,“我参演的电影入围了柏林电影节,下周我需要去一趟德国。”
李建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绽开欣喜的笑容:“这是大好事啊!陈老师,恭喜恭喜!”
周屿则显得更加激动:“前辈!这是亚洲演员今年唯一的提名吧?太厉害了!”
陈默看着他们真诚的祝福,心里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他想起早上母亲在电话里的嘱咐:“不管是得奖还是不得奖,都要记得你是谁,从哪里来。”
下午的排练结束后,陈默独自留在排练厅。夕阳西下,空旷的厅内只有他一个人。他打开手机,看着《北归》的剧照——那是他在片中演奏小提琴的镜头,眼神忧郁而坚定。
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华裔音乐家在文化夹缝中寻找自我认同的故事。拍摄期间,他常常想起自己在韩国的日子,那种既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这里的疏离感。
手机震动,是他在韩国时的导演金成洙发来的消息:“看到新闻了。为你骄傲,孩子。”
陈默回复道谢,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金导演是他演艺生涯的引路人,在他最低谷时给予他信任和机会。
走出音乐学院,陈默发现周屿等在门口,脸上带着少见的犹豫。
“前辈,能和你聊几句吗?”年轻人问。
两人沿着学院路慢慢走着。初冬的傍晚,路边的梧桐树只剩下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曳。
“我在想...”周屿迟疑地开口,“前辈去了柏林,会不会有更多的国际机会?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陈默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周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是柏林电影节啊,”周屿的声音低了下来,“很多演员一旦走上国际,就...”
“我不会。”陈默打断他,“我的根在这里。柏林只是旅途中的一站,不是终点。”
周屿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中仍有一丝不确定。
第二天,校园音乐讲座的筹备会议上,陈默能感觉到团队氛围的微妙变化。工作人员对他更加恭敬,言谈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就连李建民也偶尔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午休时,老人终于找到机会与陈默独处。
“陈老师,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建民搓着手,“我有个老友,他的儿子在德国留学。听说你要去柏林,他托我问...能不能帮忙带点东西给孩子。”
陈默微笑:“当然可以。”
李建民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是他妈妈做的辣椒酱和一些家乡小吃。孩子说在那边想家想得紧。”
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陈默忽然理解了李建民的用意——老人不是在请他帮忙带货,而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即使走得再远,家乡的牵挂始终都在。
讲座筹备工作继续进行。令陈默欣慰的是,周屿逐渐承担起更多的组织工作,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责任感。
“如果我真的要去柏林,接下来的两场讲座就交给你主导了,”陈默在一次会议后对周屿说,“你可以的。”
周屿先是一愣,随后郑重地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
出发前三天,陈默回公司开最后的准备会议。一进办公室,他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员工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就连平时严肃的高层管理也亲自前来道贺。
“这是公司的大事,”总经理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公关团队随行。”
会议桌上摆满了各种方案:红毯造型、媒体采访提纲、可能的获奖感言准备...
“如果我们获奖,这将是中国演员时隔十二年再次在柏林摘得最佳男演员奖,”公关总监兴奋地展示着数据,“对公司的国际影响力将是巨大的提升。”
陈默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会议结束后,他叫住了杨珍。
“所有的安排我都可以配合,但有一个条件,”他说,“不要过度炒作这个话题。得失心太重,反而会失去艺术的本质。”
杨珍理解地点头:“我明白。但你也得理解公司的兴奋,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当晚,陈默再次来到那所音乐学院的排练厅。令他意外的是,李建民和周屿都在那里,还有那群参与排练的学生。
“陈老师,”李建民笑着迎上来,“我们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学生们开始演奏《三声部》,但这一次的编曲与以往不同——李建民融入了更多的传统民乐元素,周屿则加入了德国民歌《 Lindenbaum》的片段,中西合璧,却毫无违和感。
“这是我们重新编排的版本,”周屿解释道,“象征着连接东方与西方的音乐桥梁。”
演奏结束时,李建民拿出一个小小的中国结:“这是我老伴编的,带着它,就像带着家乡的祝福。”
陈默接过那个精致的中国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出发前夜,陈默独自在酒店房间里整理行李。他把李建民的中国结小心地放进行李箱的夹层,旁边是母亲准备的茶叶和那个要带给留学生的辣椒酱。
手机响起,是张楠发来的《三声部》最终混音版本。陈默戴上耳机,闭上眼睛聆听。这一次,他仿佛能在这音乐中听见更多的东西——不只是三代音乐人的对话,更是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理解。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
“第十五天。远方的回响,终将回归初心。”
放下笔,他走到窗前。北京的夜空难得清朗,繁星点点。他想起了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艺术无国界,但艺术家有祖国。”
第二天清晨,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陈默收到周屿发来的消息:“前辈,今天的讲座很成功。建民老师讲了他年轻时学习音乐的故事,学生们都很受触动。我们等你回来。”
陈默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关掉手机。
飞机起飞时,他看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心中平静而坚定。柏林或许是他职业生涯的新高度,但真正的归途,始终在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在云端,他闭上眼睛。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父亲那架老钢琴的声音,走音,却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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