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做梦了吗

　　那是一种语言无法成型的感觉，落在她的湖里，美丽挣扎不出任何形状就溺死了，只能觉得她美，她好，当然一切摄人心魄都只能流向她，成为一条平静的河。

　　谢江钰很漂亮，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

　　所以我早上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只用品鉴这条河，喝这一杯取之不竭的饮料就行了。

　　我醒过来后，还是感到头晕目眩。

　　并且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了位置。

　　现在正身处地下商场，旁边就是围绕的人群，更远处是谢江钰。

　　她正在摆弄一台机器。

　　见我醒了，她马上窜过来，小狗一样转圈圈，围着我摇尾巴：“王昭，你醒啦。”

　　“我们探索阿菊的事情，已经有了大进展。”

　　“这么快吗。”我说。

　　“没错。”

　　“是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帮忙助力靠大家。”

　　“知道了。”我点点头。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告诉谢江钰这个想法后，她立刻忽略了，并且自动解读成：我想跟她待在一起。

　　于是更加缠着我，开始讨论她的调查成果，实话实说，谢江钰确实很能干，她就像一把标尺，严苛精确地丈量着无限流副本里每一处，从不出错，大胆又关键，可以说是副本作弊器本人了，这种人叫什么，版本答案吧，每一个副本的探索都不在话下。

　　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恐怖处境。

　　我是一个比较冷漠淡然的人。

　　而且会想很多，心理活动丰富，尤其是比较自我。

　　现在我发现，假如一个人睡醒后，突然发现自己在另一个地方，而自己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对环境没有任何掌控力，并且受制于人，如果带我来这里的人，不是谢江钰，而是别人，我会是什么处境？

　　起码也是被压榨干净吧。

　　或者挨一顿毒打，装备全无。

　　幸亏遇见的是谢江钰这种好人，不，她也不算好人。

　　而现在对阿菊的调查大有进展。

　　再怎么样，别人得到的成果，即使愿意共享，在最后离开无限流副本的时候，也可能突然反目踩我一脚。

　　我不好意思免费享受成果，更主要的是，应该跟谢江钰分开一段时间，总不能真的被她关起来。

　　于是我就到处走了走。

　　我来到鲜少有人探索的公共厕所前，发现有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是会议里那一帮人。

　　他们也在这里。

　　会议人员，也就是谢江钰的临时属下们，正在对葬礼的安排进行狂风暴雨般的讨论，我刚一靠近，就被他们的雨和风冲开了。

　　“无关人员，离开。”

　　“你就是那个不愿意付出，自身价值不足的王昭吧？这里没有你参与的机会。”

　　“我只是过来看看。”我毫不在意，强行加入他们：“你们是要调查厕所吗？”

　　“与你无关。”

　　其中一人冷漠地说，眼神里冻满了拒绝，似乎我再多说一句，就准备冻死我。

　　想起之前，这帮人没事就要我牺牲，迟早会把我的资源压榨殆尽，我便起了一点不好的心思。

　　干脆把他们骗进去，替我探索厕所好了。

　　“谢江钰大人给你们分配了支线任务，特意让我来筛选符合条件的人，这次任务通知之所以没有公开，是因为并不重要，不需要占用公共视线，只是小范围的隐藏任务。”

　　“拿出大人的凭证。”他们看着我，好像眼神也准备好杀我了。

　　我只好把谢江钰在火车上，跟我一起分的装备拿出来。

　　然后继续胡说：“这次行动不便公开，也许是因为内部成员势力分布的问题，我一个负责传达的小人物也不知道更多，这是大人给合适者的暗示。”

　　一个没用的装备，其实看不出什么，主要是靠这群人的想象力，我觉得即便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也会为了讨好上司去参与这种行动。

　　果然没有人异议，都沉默不语，各自思索着什么。

　　“我在此等候各位先生的回应，希望诸位在时间范围内给出答案。”

　　“去。”一个人淡漠地点头，身上淤积的冰就快要刮开面前的路，以便一路都覆盖着他们的霜，这或许跟火风地图有关。

　　这个组织里的人都很寒冷，同样他们对同伴的性命也很漠视。

　　我带着他们下去，地下区域仍然是泡在腐败里，没有什么在燃烧，只有无尽的霉味和灰，在祈求这片已经死去的土地，能够多活一秒。

　　许多人被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挂着店名的招牌因为这点动静掉下来，砸碎一小片地，我们极快地散开躲起来，一时间四分五裂，只有灰在呻吟。

　　良久，久到静谧也烂掉的时候，才有人站出来，沉默地示意大家前进。

　　我在想，这些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爱说话吧，少了很多事，于是便继续加深欺骗：“诸位，等下我们不能直接与大人相认，并无法讨论任务的相关内容，这也是大人的要求。”

　　没有人回答我，大家前行一段路后，终于到了厕所门口，很快秩序井然地分开，各自分配了一部分探索区域。

　　我什么也没分到，他们开口道：“你可以离开了。”

　　“嗯，那时请将调查结果收好，祝探索顺利。”

　　我绕了几圈，才假装从某一处出来，偷偷溜到集合点，谢江钰不在，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她怎么现在不在了。我开始在回忆里搜刮，考虑她会去哪里，接下来欺骗那些人，还需要跟谢江钰暗示和配合一下。

　　经过我的观察，尽管她可能不赞同，但不喜欢多管闲事，对自己的那些临时属下，更多是漠视和无所谓。

　　稍微忽悠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便跑到厕所附近，方便可以随时补充欺骗内容。

　　站在门口，没有一丝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疑心他们已经走了，便跑进去看，嗯，还在。

　　“滚出去。”那人淡淡地说。

　　“好的。”我马上跑出去。

　　还在就好，这些人怎么这么安静啊，如果他们等下再骂我，我就把他们推下厕所。

　　站在门口，幽暗就像海一样，有分寸地灌溉着这片土地，一点分给灰，一点留给昏暗，就这样把混浊铺开，在门口撕出新的暗河。

　　我回忆起建造火风地图的事情，这需要深思熟虑。

　　接着又想起，谢江钰。

　　真是奇怪，我曾经从来不在乎队友的来去，习惯了独来独往。

　　这次回到集合点她不在，带来的轻微焦虑，让我觉得有些不正常，我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

　　在上火车前，不希望她死，只是因为我的童年需要有什么来缅怀，而那些过往都变淡了，她是为数不多的清晰部分。

　　尤其是她曾经属于我的回忆，我不希望那里被污染，最好能留有一点点纯白，足够我反复地咀嚼就好。

　　但自从跟谢江钰重逢后，我开始愈发在意她的动向，就像一串毫无关联的蛛丝，被风慢慢地推向她，落进属于她的湖泊，从此不清不楚，变得很透明，每想起一次，都不会再有我的细线，只有无尽的波澜。

　　这种水的波纹，一次一次，每一回都在说起她，但我们都沉默不语。

　　意识到，她可能在隐秘地控制我的情绪之后，我加强了防备，把事情从头到尾地复盘了一遍，但大脑微痛。

　　它渴望溺水，并且要划出大海的形状，而我只是莫名其妙，很快压下了这种无意义的感觉。

　　在厕所探索的人们很快出来，领头人撇了我一眼，蹙眉道：“你确定这是大人的意思？”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我问。

　　“在水洞口发现了一枚手环，卡在那里了，需要有人掏出来。”

　　需要有人掏出来。我有不太妙的预感。

　　“你们准备让谁去掏？”我故作平淡地问。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很笃定：“当然是从头到尾都不参与探索的闲人，为组织和任务做出必要的贡献是应该的。”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况且只是负责传达和对接的人员，这种疑似关键线索的东西，我不应该过多接触。”

　　我很快编了一个理由，并用诚恳的语气说出来。

　　他顿住，似乎不再坚持，转过身进去了，不过很快有人出来，对我补充道：

　　“你这混蛋，我们可以把这次邀功的机会留给你，没有人愿意碰那个手环，请你负起责任来，承担应有的义务。”

　　掏个厕所，还上升到义务了，这群人真好笑，我正想着怎么推脱掉，他们就集体劝说我，几句话呈挡不住的攻势涌过来，水一样溜到我这边，千防万防还是流过来了。

　　难道你心安理得，什么也不做吗？

　　组织赋予你的期望和栽培，你完全没有接收到一点吗？并且任何东西都无法打开你的思想吗？

　　王昭，你必须付出。

　　我摇摇头，把这些有毒的劝说从脑子里甩出去，谢江钰的下属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做传·销肯定很合适。

　　“我不做，这本来也不应该由我负责。”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参与我们的会议，明明你的可代替性很强，不是吗？王昭，毕竟你的能力水平实在有限。”

　　“………”

　　考虑到还要同行一段时间，不能对他们真的怎么样，我便也打算恶心他们，用言语攻击回应一切洗脑。

　　我说：“ 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能涌出无限希望，这个追寻光的冲锋者位置就该留给年轻人去拼、去闯。”

　　又道：“我没有什么能力，没有上升空间了，在组织里地位就这样了，只能在你们的旁边支持，做探索路上的长明灯。”

　　接着，又闯进厕所，对着留在里面的人开始指点江山：

　　“你们这样卖力，不是为了我，是为什么？为你自己，为一个美好的未来。年轻苗子就要多吃苦，多积攒经验，路上才能跨域山与海，创造新的辉煌。”

　　他们愣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用一种冷漠的视线看着我，并未执一词。

　　我顺势把工具塞到他们手里，推了一个人一把，大声道：“功劳和好事就该轮到你这种技术骨干享受，我跟着沾沾光就行。”

　　“所以快去掏，早日拿到线索。”

　　没有一人动，都看着我，一时间静寂不语。

　　“都不动，不愿意为组织付出是吗？”我的眼神冷下来，摆手道：“看样子，大家思想的光都很黯淡啊。”

　　“我愿意为组织付出。”

　　一人的声音传过来。

　　我转过头，发现谢江钰就站在外面的不远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昭，你在干什么啊？”

　　我闭上眼睛：“对这些人进行思想教育啊。”

　　一秒后，她终于笑出来，然而是那么克制，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看着她的微笑。

　　“哈哈哈，你好有趣啊。“

　　“我现在把王昭封为探索小队长，嗯，你们都要听她的噢，多跟小队长学习进步。”

　　她托着下颚，神情有些淡淡的恶意，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娱乐游戏来改善任务过程里的无聊，淡淡的，她竟然有了点白切黑的味道。

　　“不要违背王昭小队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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