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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显现一座漆红色的凉亭,凉亭经久失修,终日饱受栉风沐雨,顶上的木漆早已脱皮破旧。
霖雨降临,越下越大,他们只得在凉亭稍作休息。
“雨这么大,不知道葬礼还能不能开下去了。”一旁安保突然开口。
“室内应该也可以举行葬礼的吧。”蓝玉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装不下外面那堆记者。”
安保停顿了会,突然又想到,
“不过那些记者应该进不来,只有几家比较有名的报刊记者才能进来采访。”
“这是举行葬礼的主理人特意吩咐的。”
主理人?
蓝玉好奇地询问:“谁是主理人?”
“好像姓袁?是省围棋队的。”
原来是袁沅那家伙,那这真是符合了袁沅的一贯作风。
安保盯着他俩反复观察,问道:“你们也是省围棋队的?”
他们点点头。
“那你们可得小心点了。”
蓝玉歪头,
“小心什么?”
“死者的父亲好像是教练来着,在里面又哭又闹,骂骂咧咧的,还有他老婆也是,和葬礼主理人不对付,一直在斜眼瞪他。”
蓝玉心下不解,但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投向正在观赏亭外雨景的乌子非,倏地问道:“上次的事情,你和袁沅后来有交集吗?”
“袁沅?我和袁沅发生了什么事情?”乌子非一脸疑惑。
难道他忘了?蓝玉在心中腹诽,他和袁沅的对弈才不过一周,按理说乌子非的记忆力应该很好才是。
正当她思索时,迎面走来两道人影,共撑着伞行走在霖雨之中。
左边的男人身形高大,蓝色的道袍在枯黄色的草地之上格外显眼;另一位则是手捧着相机包,脸上的兴奋抑制不住。
他们小跑着到亭子下躲雨。
拿着相机包的男人收起伞,猛甩余下的雨水,抬头一望,诧异地向他俩询问:“请问两位是乌子非和白蓝玉吗?”
蓝玉回过头,震惊地望着面前狼狈不堪的两人,不自觉地开口,
“柳桐......”
随即,她与柳桐身旁的男人视线相对,
——秋认水。
蓝玉的目光忍不住地往秋认水瞟去。
滂沱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眉眼,蓝色的道袍凸显深色的斑斑点点,衣襟懒散地敞开,露出常年奔走谋生而晒黑的线条,裤腿粘黏着棕黄的泥土陷在脚腕处。
形象看着有些不羁,但精神气总归是好的。
“您记得我!?”柳桐又惊又喜。
“嗯,上次在围棋室见过。”
蓝玉差点就忘了上一世柳桐和秋认水带着各种棍棒神器去围棋室捉妖的场景。
“那乌子非先生肯定也记得我!”柳桐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一旁的乌子非。
可回应他的,只有乌子非一脸迷惑不解。
“我没印象,抱歉。”
柳桐也不因此恼怒,走上前递出自己的名片。“我是藏阴杂志社的记者,名叫柳桐,专注于恐怖故事专栏。”
乌子非接过,垂目浏览了眼他的名片,
“恐怖专栏?似乎和围棋手不太沾边。”
柳桐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是这么说,但今年专栏浏览量直线下降,主编就给我想了个名人效应+恐怖故事的选题,好让我博些流量。”
“胡编乱造。”乌子非一针见血地戳破。
柳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快,面上依旧笑容满面,
“现在记者不都这样嘛,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持续了几秒,柳桐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便闭起了嘴巴。
四顾无言,各有各道不明的心事。
蓦地,一记清脆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响起,
“哈喽?有人理我嘛?”安保小哥挥着手示意旁边还有个人被遗漏了。
他指着柳桐和秋认水问:“名单上有你们俩吗,签字了吗?”
柳桐暗叫不好,他们是偷偷溜进来的,哪会签什么字。
虽如此,他还是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有了!”
柳桐心想,雨这么大,这安保小哥不可能跑回去拿名单一个个查对吧,等雨小了,他们就开溜。
谁想到,安保小哥从兜里掏出几张写满人名的a4纸,眯着眼仔细地查阅,
“你俩叫什么来着?”
见两人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安保小哥当即就知晓他们是偷溜进来的,抓起柳桐的胳膊钳制住他,
“你小子,待会雨停了不准给我走!”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力道抓着柳桐胳膊生疼,他哭唧唧地求饶。
蓝玉见状,拦住安保小哥的手帮他说话:“他们是跟着我们进来的。”
安保不信,
“是吗?我刚刚还看见他递名片给你们了。”
“是乌子非不认识他,我认识,我不仅认识柳桐,我还认识他旁边那个,叫秋认水。”
提及秋认水,他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不光是蓝玉在偷看他,他也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蓝玉,视线算不得隐秘,甚至是直白。
乌子非皱着眉,耳边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他远眺亭外,最初的滂沱大雨渐渐变为细密的毛毛雨,他觉得他们该走了。
“葬礼快开始了。”他提醒蓝玉。
蓝玉转过头对着柳桐和秋认水说:“再见。”
她撑开伞,身后的秋认水叫住她,
“白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指的不是在围棋室。”
“我总觉得我们很熟悉。”
蓝玉不敢回头,内心惶惶不安,她害怕再次将秋认水牵扯进来,不敢再对着秋认水诉说奇幻的故事,他们不再是有着共同秘密的朋友。
她就这么站立着,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
这似乎更惹恼了乌子非,他夺过蓝玉手中的伞,揽住她的肩膀用自身的力道促使她走向前。
两道倩影消失在朦朦胧胧的雨林中。
柳桐大为不解,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你真的认识白蓝玉?”
“我不知道。”
他的眼中唯余惘然若失。
许是秋认水的视线太过炙热,乌子非将身侧的蓝玉揽得更紧了些,顶上的雨伞宽大,但仍有三分之二的区域覆盖着蓝玉。
蓝玉有些不舒服,也觉察到了乌子非的情绪,却不知其因。
“你是在生气吗?”
乌子非一下子愣神,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我......”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徒然咽下。
自亭下一见秋认水,他心中便警铃作响,一来是男人的模样精致洒脱,有着与世无争的散漫与不羁,和他是极为不同的两种类型,面对秋认水这样的男人,他的冷静沉着仿佛顷刻间变为无趣的沉闷乏味,很难带给蓝玉不一样的刺激和浪漫。
二来,他对秋认水有着莫名的熟悉,脑海中有股难以抑制地嗜血冲动,但在他的记忆里,明明和秋认水才第一次相见。
“我没事。”
纠结再三,他最终还是不敢向蓝玉袒露内心粗鄙丑陋的想法,他在蓝玉眼中必定是高尚、纯洁的。
牛毛般的细雨一直在不停地泠泠坠地,从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倾斜落到他们脚下踩踏的土地上,寒冬将至,枯黄的草地纵使吸收了足够的雨水也抵挡不住严寒的侵蚀,它们渐渐褪色、萎缩,沉睡至来年初春才得以重见天日。
每印下一枚脚印,蓝玉就感到底下的触感逐步加深,自己即将陷进松软的土地之中。
越是靠近举行葬礼的位置,这样的感受便越是触达心灵。
遥望远处,有个细小的人影在晃动,
仔细辨认,是袁沅在向他们挥手。
“你们终于来了,葬礼仪式马上开始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数不少,大多都是与王队交好的其他棋院老师,还有不少业界著名人士和各大报刊的记者。
在这一群陌生的面容当中,她看到了角落独自一人的余越鸟,她微耸着肩,不断拿纸巾擦拭眼角,像是在为王瑞哭泣。
一众人里,各式各样身份的交换层出不穷,趋炎慕势、蒹葭倚玉,似乎只有她在纯粹地为死去的王瑞惋惜。
“师姐!”
余越鸟一眼望见她,兴奋地打招呼。
她跑到蓝玉身旁,亮着眼睛问:“你怎么现在才到?”
“刚刚子非在路上被记者拦截住了,我们费了点时间才摆脱。”蓝玉淡淡地答道。
瞥见余越鸟的眼神在蓝玉的肩上来回巡视,转而扫过乌子非,又瞬间移开,脸上露出不自然的怯弱。
“师兄好。”她小声地问候。
乌子非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将依偎在他身旁的蓝玉带到王队所处的位置。
昔日满头茂密黑发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染上花白,轮廓分明的脸庞漫起皱纹,眼下青紫疲惫,胡须久久不经打理杂乱缠结,看起来纡郁难释。
他剧烈地失声痛哭,泪水从掩面的双手潺潺而下,身体颤抖得几乎不能站立,只能依靠着妻子的搀扶。
虽然王队平日训练严苛,不苟言笑,但此刻中年丧女,痛苦难捱的样子实在不叫人唏嘘惋惜。
“王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蓝玉安慰道。
王队跪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胸,自言自语喃喃,语气夹杂着愤恨与不甘,
“我可怜的女儿!才十五岁就死了,叫你爹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老公,女儿在天有灵,会回来看我们的!”他的妻子扶着他说道。
“我恨啊——”
“都怪这破车,枉费我平常爱护保养,在关键时刻却不能救我女儿一命!”
妻子潸然泪下,
“老陈开车从来没出过事故,怎么偏偏就......”
王队家聘用的司机名叫陈民,是个有着二十年驾龄经验丰富的轿车司机,二十年来从未出过一起交通事故。
从蓝玉窥探到的现场来看,陈民伤势较轻,但此刻也仍在重症病房监护室,她猜想,应该是濯枝雨故伎重演,又附身在陈民身上造成了这场意外的发生。
蓝玉不禁忾然叹息,濯枝雨真的是在帮她找到凶手吗?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她实在不敢苟同。
顷刻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洪亮的嗓音打破了众人郁郁沉沉的场面。
“您是说一向爱护保养的小车突然间失灵,一个拥有着二十年驾龄且从未发生交通事故的司机突然自杀式地造成一场车祸吗?”
循着声音,周围的人群让起一条通透的小道。
身着深蓝色道袍,顶着时兴发型的男人迎面显现,腰间别着个挎包,内里的物件凸起又落下,让人猜不出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在他身后的男人扛着摄像机,大摇大摆地稳步行走,脑袋时不时左摇右晃,笑着向各位打招呼。
“你是?”王队在悲痛中还来不及反应,只能堪堪问出。
洪亮如钟的声音比方才更上一层,
“鄙人出自茅山上清派,师承宗师陶弘景,受祖师南岳魏夫人庇护,奉元始天王、太上大道君为最高神灵,通读《上清经》、《黄庭经》等大作,袭承存思之法和符咒秘法。
南山有新雨,幼时错认薄酒为饮,小道故名——秋认水。”
“还有柳桐!”柳桐举手附和。
王队嘴里念道:“秋认水?”
“从未听过,我只听说过句容茅山道院蒋驰住持的大名。”
听及“蒋驰”一名,秋认水顿时不爽,但还是压着情绪回应:“我是蒋驰的同门师弟。”
王队皱着眉眼,一眼认出秋认水身旁的柳桐是个记者,也对这个凭空出现的什鬼道士不以为然,急忙不屑地驱赶:“今天是我女儿的葬礼,我不允许任何人来捣乱!安保呢?赶快把他们轰出去!”
“等一下!”秋认水急了,“我看出你女儿的车祸有恶鬼作害,我可以帮你抓住他!”
语毕,掀起一阵哗然。
前来参加葬礼的均是围棋界或商界上层人士,本就崇尚唯物主义,对乱力怪神之说半疑半信,如今秋认水将它摆向台面,倒是惹得众人对王队夫妇另眼相看了起来。
“轰出去!”王队挂不住脸面,凶狠地喊道。
见安保人员将道士和记者推搡离去,袁沅赶忙上前抚慰,
“那两个神经病八成是来捣乱的,王队别太在意。”
“哼!这些记者带着个假道士还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王队的妻子倒是不满丈夫和袁沅的一通数落,觉得此事另有暗因,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我们的女儿可能是被害死的!”
“妇人之见!我看了轿车,确实存在刹车失灵,今天到场的人很多,你不要胡言乱语,到时候传出去我的脸面往哪搁?”王队怒斥。
许是夫妻吵架深得袁意,他玩味应和,
“王队别气坏了身子。”
妻子咬咬牙,怒瞪两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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