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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堡
她半幅银色面帘遮面,只露出一双眉眼,额间点缀一枚琥珀额饰,墨绿长裙曳地,那清脆的银铃声,正是来自她裙角缀着的小巧银铃。
她定定的望着傅潮生,似有千言万语在喉间辗转,最终却只轻声道:“傅少侠,好久不见。”
傅潮生的脚步终于停下,他看着女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毫无起伏的神情,只微微颔首:“嗯。”
女子不再多言,侧身让开通路,墨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漾开微小的涟漪,那股幽冷神秘的异香愈发幽深。
连江月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那馥郁的暗香尤为明显。然而,就在气息交换的瞬间,连江月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被精心掩盖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香气深处。
与此同时,她能明显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越过了傅潮生,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很强的穿透力,仿佛要透过帷帽的轻纱,将她从头到脚看个通透。
目光如影随形,直到他们拐过回廊尽头,才彻底消失。
“你认识她” 傅潮生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不认识。”连江月没想到傅潮生这么敏锐,反问道:“她是谁?”
“她叫叶青青。”傅潮生脚步不停,继续道:“卖艺为生。”
“哦?”连江月尾音轻扬,语带怜悯,“真可怜呢。”
一个人打三份工,即使身负重伤,也要从兰香城跑到秦家堡营业,魔教无名还真是会收徒弟。
“阴阳怪气。”
“啊,你竟然听出来了。”连江月故作惊讶,提议道:“不如你出钱帮她赎身。”
既然他们早已相识,那原书中两年后傅潮生为叶青青赎身的剧情,提前上演……或许也无不可?
剧情改变的多了,再多一次也不算多。
傅潮生眉峰微微地动了一下,侧目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话。
“?”
“没那么多钱。”
“哦~”连江月终于明白了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觉得有趣,“等我有钱了,借你。”
“不必。”傅潮生略带无语的拒绝。
正说着,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二人。
“傅少侠,连姑娘,请留步。”
一名身着灰色劲装腰佩短刀的汉子快步追上二人,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恭敬地捧上一份泥金束帖。
“奉主家命,特来给傅少侠、连姑娘送请柬。”
连江月看向傅潮生,见他并无表示,便上前接过请帖。同时微微颔首,客气道:“有劳了。”
那汉子也不多言,见任务完成,便深深一揖,旋即转身,步履如风,很快便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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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秦家堡内外张灯结彩,朱漆大门敞开,仆从分立两侧,迎候八方宾客。
外院流水席上,烤全羊油脂滴落火炭,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江湖豪客、西域商旅、本地乡绅汇聚一堂,猜拳行令,喧声震天,气氛热烈如大漠烈日。
连江月轻纱遮面,与傅潮生并肩穿过喧闹外院,径直走向内院。
内院门前数名护卫目光如炬,气息沉稳,皆是历经厮杀的好手。傅潮生漠然递上泥金请柬,护卫头目仔细验看后,恭敬侧身:“贵客请。”
一入内院,外间喧嚣顿消。院中引暗河为曲水,亭台楼阁风格厚重朴实,带着鲜明边塞风情。宾客数量远少于外院,皆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连江月目光似随意扫过庭院,已将周遭人与景纳入眼底。她察觉不少视线或明或暗落在他们身上,尤其在傅潮生那里停留更久。
他今日仍是一身玄衣,面容冷峻如玉,却如磁石般引人注目。
“看那边。”连江月微侧过头,声音轻若耳语。
那里聚集着几位看似身份尊贵的人物,其中一人身着绛紫锦袍,腰束玉带,袍角绣着雄鹰展翅的图案,面容与那日的秦葭有四五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被岁月磨砺出的沉稳与威严。
“紫衣的是秦天啸,正与他交谈的那位墨黑袍子是沈阳山。秦家面子不小,据说沈阳山许久未露面了。”连江月微蹙眉头,疑惑道:“怎么不见薛岭?他与秦天啸不是结义兄弟么?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没来。”
那头的秦天啸结束了与沈阳山的交谈,龙行虎步走向主位。所过之处,宾客纷纷让路,躬身行礼,口称“秦堡主”或“秦爷”。秦天啸面带豪爽笑容,一一拱手回礼,声若洪钟。
他看似随意环顾全场,却在经过傅潮生与连江月时,微微地一顿,眼神带着审视与打量。
他竟未直去主位,反而脚步一转,朝连江月与傅潮生所在之处走来。
周围宾客见状,低语窸窣,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探究。
连江月身形微绷,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傅潮生身前,眉轻轻蹙起,秦天啸似乎对傅潮生格外关注。
傅潮生望着她挡在身前的背影,眸色沉暗,眼底掠过一丝惊愕,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二位面生得很,想必是小女葭儿前日提到的连姑娘与傅少侠吧?”秦天啸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们身上,尤其在傅潮生那里停留片刻,隐隐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小女顽皮,前日私自外出,若有冒犯之处,秦某在此代她赔个不是。”
连江月微微屈膝,声音透过轻纱传来,谦和婉转:“秦堡主言重了。秦姑娘热情爽朗,天真烂漫。还要谢她慷慨赠帖,让我等有幸见识秦家堡这般边城幸事,大开眼界,是我与兄长叨扰了才是。”
傅潮生只抱拳微颔,算是见礼,并未多言,目光偶尔飘向连江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游离。
秦天啸哈哈一笑,目光在傅潮生身上转了一圈,似有深意:“傅少侠气度不凡,能来便是给秦某面子,给秦家堡面子。边城之地,规矩不多,今日定要尽兴。”他顿了顿,状似随意问道:“不知二位师从何人,家在何处?此番来到这边陲小堡,是游历,还是……另有要事?”
“山野之人,四海为家,途经宝地,恰逢其会罢了。”连江月从容应答。
秦天啸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笑容依旧豪迈:“好一个四海为家!江湖儿女,理当如此,快意恩仇,逍遥自在,反倒令人羡慕。比起我们这些被俗务拴在此地的老家伙,不知快活多少。”
“新人到——!”司仪拖长声音,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官话高喊。
秦天啸听到司仪的喊话,话锋微转,“二位请自便,把这当自己家,若有招待不周,尽管吩咐下人。”说罢转身,大步走向主位,袍袖生风。
连江月松开暗暗按在腰间软剑上的手,那无形压迫感随之散去。她低声道:“这位秦堡主,气势不输沈阳山。”
一阵喧闹贺喜声从廊道传来,只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在几位年轻公子簇拥下缓步走入内院。
新郎面容白皙,甚至带着久居内室的苍白,眉眼清秀,与周围那些肤色微黑的边城子弟相比,书卷气尤为突出。
连江月挑眉角斗场那日只远远看见面具,没想到面具下竟是这般孱弱模样。不过,即将新婚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角斗场?
吉时将至,宾客陆续在引导下落座,丝竹声愈发悠扬喜庆。连江月与傅潮生被引到一处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与本地干果蜜饯。
傅潮生将随身长刀轻放案上,执壶倒了杯温茶,推至连江月面前,声音平淡:“你与沈阳山接触过?”
“啊……远远见过。”连江月端起茶,含糊敷衍。她做武林盟主时,确与沈阳山做过一次交易,还被那老狐狸坑了一把,当然对方也没赚到便宜。
但是,此事不便与傅潮生细说。
连江月的目光掠过正被围着问候的沈阳山,看过他们宾客或真或假的笑脸,最后落在自己面前那一杯清茶上。
她会再次连本带利讨回来。
傅潮生则望着端坐主位等候新人行礼的秦夫人丁禾辛,目光幽深,其下似有暗流涌动。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淡淡应了一声:“嗯。”
“连姑娘,好巧!又见面了。”一道爽朗声音自身侧响起。
只见胡十安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他毫不拘束地掀袍坐在傅潮生旁边的空位上,自顾自执壶斟茶,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本就是同行之人。
“在下胡十安,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他对着面无表情的傅潮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与这内院诸多心思深沉之辈相比,显得格外坦荡朝气。
“……”
他自饮尽杯中茶,随后将空杯往桌上一放,目光在傅潮生案上的长刀扫过,又看向连江月遮面的轻纱,笑容不减:“这内院景致虽好,茶水也细,就是规矩太多,憋闷得紧。还是外头痛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二位怎么不去凑热闹?”
连江月柳眉微动,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无奈:“兄长喜静,外头……太过喧哗。”
傅潮生未看胡十安,也未说话,算是默认。
胡十安恍然,一拍大腿:“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他毫不认生,又给自己续了杯茶。
连江月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问:“胡少侠与秦家是何交情?”
“谈不上交情,只是有人相邀,盛情难却,不得不来。”胡十安摆手,身体微倾,压低声音,明亮的眼中闪着几分分享秘闻的兴致,“不过话说回来,这内院的热闹,可不比外头少。二位可知丁家与秦家早年有些交情……”他眼尾往主位一扫,声音压得更低,“这个丁公子其实不姓丁……”
“咳咳……”连江月猛地掩唇咳嗽,仿佛被茶水呛到。
她眼神下意识扫向傅潮生,却只捕捉到他冷硬的侧脸与低垂的眼睫。
待气息平复,她才悠悠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胡少侠,说话当心,小心闪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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