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清浅

　　周末的时候，她坐车去了顾君诚家。
　　出发之前，她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个大学时一直在用的旧相机，想去把里边的照片打出来。
　　顾君诚的妈妈很热情，招呼她喝茶吃水果，然后带她去了顾君诚以前的房间。

　　房间很整洁，但看得出很久没人住了。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物理相关的教材和专著。
　　桌子上放着一些旧电脑配件和文具。

　　“这些东西我都不懂，你看看哪些君诚可能还要的，我就打包寄给他，不要的我就处理了。”顾君诚的妈妈说。
　　林清佳点点头：“好的阿姨，我来看看。”

　　她开始仔细检查书架上的书。
　　大部分都是专业书，看起来都很旧了，有些书页都泛黄了。她觉得这些书顾君诚在美国应该用不上，但也许有纪念意义。
　　她眼尖地发现书架一角竟然放着一个旧相机，跟她包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把自己的相机拿出来，把两个摆在一起，真的一模一样，她笑着看了一会儿。
　　在书架最底层，她发现了一个纸箱子。
　　箱子没有封口，里面好像是一些杂物。

　　她把箱子拉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旧笔记本，几张光盘，还有一本相册。
　　她拿起相册，随手翻开。

　　相册里大多是顾君诚大学时期的照片。
　　有班级合影，有和朋友出去玩的照片，还有几张他打篮球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比现在青涩很多，但眉眼间的神采是一样的。

　　林清佳一页一页地翻看，看着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他的过去。
　　翻到相册最后一页时，她的手指停住了。
　　那里夹着一张单独的照片。
　　不是贴在相册页上的，而是小心地夹在最后一页的塑料膜和底板之间。

　　照片上是顾君诚和陈怡萱。
　　背景是学校的图书馆门口，两人挨得很近，顾君诚的手搭在陈怡萱肩上，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照片看起来是在夏天拍的，阳光很好，陈怡萱的头发被风吹起一点点。
　　照片的背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一行英文：My Forever Love。字迹是顾君诚的，林清佳认得他的笔迹。
　　林清佳拿着那张照片，整个人僵在那里。
　　My Forever Love。
　　我永远的爱。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里。
　　原来他曾经这样爱过陈怡萱。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感情淡漠，并不是不会表达。
　　他只是，没有那样爱她。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总是不主动联系她。
　　为什么他对她的分享反应平淡。
　　为什么他记得各种形式上的节日，却记不住她说过的小事。为什么在他们难得的约会时，他还会分心工作。

　　不是因为他不擅长表达，不是因为博士学业太忙。
　　只是因为他不够爱她。

　　也许，他答应和她在一起，真的就像他说的，只是“试试”。也许，他只是在她最主动的时候，刚好需要一个人陪伴，所以就接受了。

　　他履行了一个男朋友该尽的所有义务，记得生日，记得节日，按时视频。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把心交给她。

　　那张照片，那句“My Forever Love”，像一盆冷水，把她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她一直以来的自我安慰，自我欺骗，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
　　“佳佳，找到什么要寄的了吗？”顾君诚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清佳猛地回过神。
　　她赶紧把照片重新夹回相册最后一页，然后把相册放回纸箱里，再把纸箱推回书架底层。

　　她站起身，感觉腿有点软，一下子没站稳，手扶住书架的时候，两个相机都掉了下来。
　　她随手捡起一个，放进了包里。

　　“阿姨，”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看了一下，这些专业书都很旧了，在美国应该用不上，要不就先放在这里吧，等学长以后回国自己处理。”

　　顾君诚妈妈走进来：“这样啊，那好吧。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的阿姨。”林清佳摇摇头，“那我先回去了，学校还有点事。”
　　她逃离了顾君诚的家。

　　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林清佳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道，心里一片冰凉。
　　那张照片和背面的字，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My Forever Love。

　　原来她一直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梦里。
　　她以为自己在谈一场真实的恋爱，其实她只是一个替补，一个用来填补空白的影子。
　　顾君诚心里最好的位置，永远留给了陈怡萱。
　　那个他曾经视为“永远的爱”的人。
　　而她呢，她算什么？
　　一个主动送上门的，方便的选择？

　　公交车到站了，林清佳机械地走下车，走回学校，走回宿舍。
　　宿舍里没有人。
　　她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发了好久的呆。

　　她想起和顾君诚在一起的这一年多。
　　那些她曾经视为甜蜜的瞬间，现在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他简短的回复，不是因为他忙，而是因为他不在乎。
　　他平淡的态度，不是因为他性格如此，而是因为他没有投入感情。

　　他记得各种节日和礼物，不是因为他在意她，而是因为这在他看来是男朋友的责任。
　　一切都有了解释。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一直在为他找借口，一直在欺骗自己。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泪水。

　　她爱得那么辛苦，那么卑微，换来的却只是一个“试试”和一个永远无法取代前任的位置。
　　她拿出手机，打开和顾君诚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聊天是三天前，她告诉他兼职做完了，他回了一个“好的”。

　　她看着那个“好的”，心里充满了讽刺。
　　她很想立刻给他发消息，质问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想告诉他，她看到了那张照片，看到了那句“My Forever Love”。
　　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

　　质问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他可能会道歉，可能会解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她已经很清楚了。

　　她关掉手机，趴在桌子上，任由眼泪浸湿衣袖。
　　心很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样。
　　但奇怪的是，在极度的痛苦之后，她的心里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
　　一种，终于看清真相后的平静。

　　她不再需要自我欺骗，不再需要为他找借口，不再需要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终于可以面对现实了。

　　现实就是，顾君诚不爱她。
　　至少，没有像她爱他那样爱她。

　　现实就是，这段感情，从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她付出全部，他给予有限。
　　现实就是，她永远无法取代陈怡萱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在书桌前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
　　她站起身，打开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是继续这样自欺欺人地维持这段令人疲惫的关系，还是勇敢地结束它，给自己一个解脱。
　　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积蓄告别的勇气。

　　从顾君诚家回来之后，林清佳整个人沉默了很多。
　　她不再主动给顾君诚发消息。
　　顾君诚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他依然像以前一样，只在有事的时候联系她。

　　他们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
　　有时候一个星期都没有一条消息。
　　林清佳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毕业论文的准备中。
　　她每天很早去图书馆，很晚才回宿舍。她让自己忙得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张照片和背面的字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My Forever Love”。
　　每次想到这个，她的心都会抽痛一下。

　　她知道自己应该提出分手。
　　这样一段令人疲惫的关系，继续下去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但是她心里还有最后一点点不甘心。
　　还有最后一点点期待。

　　她想，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也许那张照片真的只是过去的回忆，不代表他现在还想着陈怡萱。
　　也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心里是在乎她的。

　　她决定再给自己，也给这段感情最后一次机会。
　　她的生日快要到了。
　　就在下个月。
　　她想知道，顾君诚会怎么给她过这个生日。
　　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寄个礼物发个红包，还是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表现。

　　如果这次，他能主动一点，能给她一点惊喜，能让她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乎她，那么也许，她可以试着忘记那张照片，继续坚持下去。
　　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她就真的该放弃了。
　　这个生日，成了她心里最后的考验。

　　生日前两周，顾君诚发来消息：【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林清佳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有点失望。
　　她多么希望他能自己用心去想，而不是直接来问她。
　　她回复：【不用破费了，你忙你的吧。】
　　顾君诚说：【好的。那我到时候给你发红包。】

　　果然。
　　林清佳放下手机，苦笑了一下。
　　这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直接，简单，不带任何个人色彩。
　　生日前一天，林清佳收到一个快递，是顾君诚寄来的礼物。她拆开一看，是一个品牌的香水，价格不便宜。
　　附带的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顾君诚。”
　　字迹工整，但没有多余的话。

　　林清佳把香水放在桌子上，看着那个精致的瓶子，心里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
　　这就像完成一个任务。
　　他记得要送礼物，于是送了。
　　很贵，很得体，但没有任何温度。

　　生日当天，她一早收到顾君诚发来的红包，金额是5200元。寓意“我爱你”。
　　他还记得这个寓意。
　　林清佳看着那个数字，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

　　她一整天都拿着手机，期待着他会打个电话过来，或者至少发条语音，亲口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但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个冷冰冰的红包，和那瓶昂贵的香水。

　　晚上，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说要给她庆祝生日，一起去学校外面的火锅店吃饭。
　　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火锅，给她唱生日歌，送她各种可爱的小礼物。

　　“林清佳，许个愿吧！”一个同学点上蜡烛，对她说。
　　林清佳看着跳动的烛光，闭上眼睛。
　　她该许什么愿呢？希望顾君诚能爱上她？希望他们的感情能变好？
　　她突然觉得这些愿望都很可笑。
　　她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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