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成为眷族后

　　浴室的玻璃门开启，蒸腾的热气如薄纱般向外漫溢。
　　D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发梢滴着水，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叶言羽正端着一杯热茶坐在客厅沙发里，听见动静微微转头，目光落在D身上，讶异道：“衣服小了吗？”
　　那可是他爸爸的衣服，已经是最大号的，按理说应该差不多才对啊。
　　D抬手将湿发往后掠，水珠顺着臂膀滑落，“嗯。”
　　一边回着话，一边往沙发走来，眼珠却在无声地扫过一楼每个角落，确认无异常后，才在叶言羽身旁坐下。
　　湿发的气息混着茶香在空气中浮动，叶言羽放下茶杯，起身走向浴室，拿出来一条干毛巾，递过去，“……擦擦头发吧。”
　　D接过毛巾，低头擦拭着发梢，动作缓慢而细致。
　　叶言羽坐在一旁，目光微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开口：“您……为何说我不该捡刀？”
　　D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借着灯光仔细端详着叶言羽，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像是要透过皮囊看清什么。
　　今天的叶言羽，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搭配浅灰长裤，显得干净而温和。
　　扎起的高马尾也散了些，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漂亮，又透着几分倦意，像是昨夜没有睡好。
　　D的视线停在他眼底那抹淡淡的青影上，接着转向被好生放在茶几桌上的锈刀。
　　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刀身上的锈纹如同枯藤蔓延，给人一种腐朽却蕴藏着某种沉睡力量的感觉。
　　D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在叶言羽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扭头看向未开灯的楼梯口，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红光。
　　清晰地看到了隐藏在黑暗里的鬼影们，有的手上握着抹布，有的手握扫帚，探头探脑的正窥视着客厅的一举一动。
　　眼底满是对他的警惕和防备，一旦视线落在叶言羽的身上，立刻转为毫不掩饰的喜爱与忠诚。
　　D瞬间就明白了这些鬼影并非来自锈刀，而是他误解了它们对叶言羽可能抱有恶意，其实它们真正效忠的，从来都是叶言羽。
　　只是他不明白，叶言羽身上没有任何的气息波动，也无任何的魔力痕迹，那这些鬼影又是从何而来呢？
　　D的指尖在叶言羽看不到的地方，虚空画出了一个魔法阵，无声的出现了一道隔音屏障，将整个客厅包围在其中，随即又消散。
　　D眸中的红光悄然隐去，嗓音低沉而清晰：“我先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叶言羽等了好半天，听到的回答完全不是他预想的那样，虽然不太能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D的目光变得沉静，语气里带着慢条斯理的试探：“你不记得我？”
　　叶言羽微微一怔，眉梢轻蹙，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困惑，“我……认识您？”
　　“果然不对劲。”D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眼底红光再度浮现，却比方才更加幽深。
　　他凝视着叶言羽那双清澈的银灰眼眸，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剖开审视。
　　但那道凌厉的眼神转瞬即逝，所以叶言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就算他天生的动态视力很强，依旧捕捉不到那抹隐晦消失的异样。
　　D缓缓收回目光，喉结微动，声音低沉如弦外之音，“我认识你，叶言羽，我是猎人D，专门猎杀吸血鬼的赏金猎人。”
　　简单介绍之后，不待叶言羽有所反应，D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离开伦敦后，更加睡不好了？”
　　叶言羽被他的话题转变，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摸了摸眼角，顺着眼下的青影，低声道：“是有些失眠……但不严重。”
　　D自顾自倒了杯热茶，茶香袅袅升起，在昏黄灯光下氤氲成一片朦胧雾气。
　　他轻抿一口，目光未离叶言羽的脸，“那你为何不待在家里？”
　　叶言羽的身体放松，嗓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游移：“家里太安静了，我有点害怕。”
　　他算是看出来了，D就是想聊聊天，没有针对他的恶意，至于刀的事情，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安静？害怕？
　　D低笑一声，瞥向黑暗里的鬼影们，应该是自我感知的预警吧，“那你会用智能机吗？”
　　“不太会用，只会导航和接电话、发短信。”叶言羽老实回答，眼神里透着一丝窘迫。
　　D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想要把刀带回来？”
　　“人只会对熟悉的东西产生依赖，就算那是别人不要的，只要曾经给予过安全感，就会不自觉地想要抓住。”
　　叶言羽不否认他的猜测，“是，我在伦敦除了喜欢书以外，最熟悉的就是冷兵器。”
　　所以，只要见到它们，总会下意识地多关注一些，这是一种对曾经获得过安全感的本能眷恋，就像溺水者对抓住过的浮木念念不忘。
　　D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心里想的是普通人呆在时钟塔里，在遇到生死危机时，可以做到的反抗，只能借助冷兵器吧。
　　他放下茶杯，瓷底与桌面轻碰出一声钝响，“我明白了，本来我想买下这把刀的，但现在我决定放弃了。”
　　叶言羽愣了一下，视线转向玄关处那把古旧的长弯刀上，刀身映着昏黄的光，宛如一道凝固的月光。
　　可以看出其主人对它珍视至极，每一寸刃口都仔细打磨过，刀鞘上的裂痕也被精心修补。
　　“您是想换把刀吗？”叶言羽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这个了。
　　D摇头，目光落在安静的锈刀上，察觉不到一丝气息，像是把普通的刀，“不是，就是单纯觉得奇特，想研究一下而已。”
　　研究？
　　叶言羽心头微动，视线落在锈刀上，在他看来这把刀只是个早已失去锋芒，连锈迹都凝滞不动的物件，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嘛？
　　可D的眼神分明告诉叶言羽，这把刀并不简单。
　　据他所知，赏金猎人从不空手而归，也从不对无用之物驻足，对于特殊气息的感知，跟常人所见截然不同。
　　“呃，那您拿走吧，我不太能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话罢，二楼传来了一声“叮叮——”的电子音，像是闹钟响起，又似某种信号解除的提示。
　　叶言羽高兴的起身，跑向楼梯口，“衣服烘好了，您等一下，我去把衣服拿下来。”
　　D没有应声，目光仍停在锈刀上，指节轻叩桌面三下，低声问道：“跟我走吗？”
　　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雨水击打窗棂的滴答声填补着沉默。
　　始终不见动静的锈刀突然震颤了一下，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D的指节再度轻叩三下，节奏与方才截然不同。
　　锈刀嗡鸣骤然转强，刀身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如同冰面将碎。
　　见此情景，D收回了手，确认了某种信息后，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并移开了目光。
　　锈刀也恢复了沉寂，裂纹悄然隐去，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叶言羽抱着烘干的衣物从楼梯上走来，脸上带着安心的笑容，跑到了D的面前，将叠好的衣服递过去。
　　“您的衣服已经干透了，应该可以穿了。”
　　D一手接过衣服，一手解开了浴带，吓得叶言羽连忙偏过头，耳尖泛红，“您、您怎么突然……”
　　D已褪下浴袍，换衣动作利落从容，嗓音平静无波，“谢谢。”
　　叶言羽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脸颊还带着褪不去的热度。
　　D穿上干爽的黑色长衣，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时，窗外的雨势悄然止歇。
　　一缕光线穿透云层，斜斜地照进屋内，落在叶言羽的肩头。
　　似有所感的他转头望向窗外，雨后初晴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泛起微芒，好似天地间已然更替了秩序。
　　D的身影在光中显得格外清冷，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淡金，眉目间却依旧沉静如渊。
　　半干的发丝垂落肩头，露出了耳朵上戴着的一枚血红色的耳钉，形状似圆月反射着微光，乍一看像血泪凝于耳畔。
　　叶言羽的呼吸一滞，惊艳于那抹红与惨白肌肤形成的强烈对比，心头蓦然掠过一丝莫名的颤动。
　　D垂眸望向叶言羽，血色耳钉在光线下流转出一抹暗芒，“我有办法改善你的噩梦。”
　　“什么？”叶言羽下意识地转移视线，仰头对上D的视线，心跳忍不住的漏了一拍。
　　D凝视着叶言羽的眼睛，抬起手取下了自己左耳钉上的血石。
　　落入掌心的血石，在光下泛着温润而幽邃的光泽，宛如凝固的星辰。
　　他伸平手掌，将血石递到叶言羽面前，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吃了它。”
　　叶言羽瞳孔微缩，猛然后退半步，眼底的荒诞与惊惧交织成网，喉咙发紧，“您是认真的？”
　　D也不废话，把血石放在了茶几桌上，血石在木质桌面上投下一点暗红的光斑，犹如凝结的露珠。
　　“信不信，由你，我该走了。”D转身走向门边，步伐无声，黑衣下摆掠过地面，如夜风拂过荒原。
　　叶言羽盯着那颗血石，心底明明想要移开视线，但不知为何它的存在却像一根细线，牵扯着他的目光无法挣脱。
　　离开黑羽家的D，已没入雨后朦胧的街角，而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老鬼的调侃。
　　“特意用魔力制作心跳声，就为了不引起小孩的害怕，你居然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啊。”
　　“说实话，你这报恩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上次放水不就是报恩嘛，这次真的没有私心嘛？”
　　“好吧好吧，那你把血骨给他干嘛，还让他吃掉，你疯了吧，那可是你的心脏骨制成的。”
　　D的脚步微顿，雨雾在他眼底凝成一片薄霜，“你看不出他对自己用了催眠术吗？”
　　“那也用不着你把自己的心脏骨给他当解药吃吧。”
　　“能被时钟塔收藏进图书馆的催眠术，必然源自上古梦魇体系，普通手段根本无法破解。”
　　唯有以同等古老的生命精魄为引，才能唤醒他体内沉睡的对抗之力。
　　这颗血骨承载着他的部分本源，吃下它，叶言羽将不再被催眠吞噬，而是恢复本性。
　　代价固然沉重，但比起看着他在梦魇中腐化神智，他宁可赌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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