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李代桃僵
妇人原以为这些不过是女儿放的狠话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带了钱财跑了。
思及此,妇人又是一阵悔恨,泪珠滚落。
“老爷!夫人!找到了!”
话音落地,夫妇二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去。只见一行人乌泱泱走近,其中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架上还躺着的浑身湿透全身血迹的女孩。
妇人一见那被河水泅湿的血渍,惊呼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所幸而被男子扶住才没晕倒。
待人群到了跟前,妇人连扑带爬跌的下了马车,踉踉跄跄地跑到担架边,嚎啕大哭,道:“我的儿啊!怎么才一月不见,你就成了这般模样!”
男子虽没妇人如此失态可眼眶却微微发红,只不过他目光扫过少女腕间那只断裂的玉镯时,却骤然蹙眉。
他家女儿活泼好动,玉饰向来戴不久,不出三个时辰就会被各种原因给碰个稀碎。所以她平日只佩些轻巧的金饰。且这一身碧青衣裙,也绝非女儿常穿的衣裙颜色。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妇人起身。
妇人却哭得忘情,无奈男子只得提高嗓音:
“别哭了!你看看清楚,那不是我们的女儿!”
闻言,那妇人便呆住了,急急地俯下身拨开女孩脸上的乱发。当她看清是一张清秀的圆脸,她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自己的女儿,原来刚刚是她太过心急。
确定不是自家女儿,她的语调便轻快不少,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灰尘,淡淡道:“也是个可怜人,找个地方埋了吧。”
她话说时轻描淡写,如同这微暖的天气,看似和煦,底下却透着寒意。就像她甚至未曾弯腰,去探一探那女孩是否真的没了生机,就这么匆匆断了她的生死。
“夫人,要不……”一旁膀大腰圆的黑脸镖师盯着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女孩,欲言又止。
人是他从河边捞上来的,救起时鼻息尚存,若及时救治或许还有希望。可女孩的伤势不轻,想要治好就得花许多钱,他不过一个每月挣几两碎银的镖师,还要养家糊口。哪有多的钱救这女孩。
能有能力救的主家既已发话,他也不好再多言,只朝同伴打了个手势,准备重新抬起担架。
另一边,男人正背着手在道上来回踱步,神色焦灼。
如今陆家圣眷正浓,如日中天。他耗尽无数金银财宝、搭进去无数人情,才勉强攀上这条线。更不用说为结这门亲,连“陆家货走自家商船分文不取”这等条件都咬牙应下了。
谁知,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亲手将这一切都毁掉。此刻他心中早没了担忧,只剩一股要把那孽障揪回来狠狠教训一顿的怒火。
可是那孩子,自从知晓要许给陆家二郎,便似人间蒸发,整整一月杳无音信。
若是……当真找不回来呢?
婚期就在一年后,陆家花轿临门之时,他拿什么交人?
难不成从其他几房过继一个女儿来?这不是平白让别人捡了便宜?等到人嫁过去了,他这秦家家主的位置不也就要拱手让人了?
此刻,他急得真想凭空生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儿来。
心念电转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
他猛地想起方才那个面色苍白、却难掩清丽的女娃娃,猛然喝道:“且慢!”
闻言,黑脸镖师立即停下,立刻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男人快步上前,细细端详起来。
女孩肤白如雪,发黑似墨,鼻尖微翘,唇若含珠。眉眼尚存稚气,却已能窥见日后风姿。她此刻虽面无血色、鬓发凌乱,可那苍白的容颜反倒衬出一种惊心的美,就好像神女堕入凡尘,凄楚中透着瑰丽,令人望之生怜,观之可敬。
这般容貌,谁见了能不动容?配陆家二郎,想来也足够了。即便日后陆家察觉,想来应当也无话可说,唯一可惜的就是瞧着这女孩年岁比自家女儿小上许多。
只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他又瞧了眼女孩上乘的容貌,当即神色一肃,疾声道:“快,抬上马车!然后立刻去请附近最好的大夫,骑马去,要快!”
吩咐完,又转向愣在一旁的妇人:“你上车,先替她包扎伤口。再找件蓁蓁的衣裳给她换上。”
他们这次来长安带的人不多,男人一通吩咐下去,哪还有多的人找逃跑的秦蓁蓁。妇人捏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似是猜出了男人的想法,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半晌才颤声问:“老爷,那蓁蓁呢……咱们不找了?”
男人望了一眼马车方向,沉声道:“再等五日。若还找不到,这女孩便是蓁蓁。”
“可是……”妇人话未出口,便被男人一记冷眼瞪了回去,只得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转身朝马车走去。
———五年后。
烟波湖边一排排碧绿的新柳斜倚在岸边,那些新长出的柳枝随风轻曳,为湖光春色添上几分鲜活。
只是春色再暖,也暖不进人心。
沈明雪站立在岸边,细长的柳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五年前,她随程明月去陆家赴席,不想却迷路还阴差阳错地听见陆家秋闱舞弊,然后又好死不死地被发现了,最后被人当胸一刀。
所幸她天生心脉偏了半分,没立刻丧命,才有机会被秦家所救,捡回一条命。
不过这些都是她醒来后秦家人告诉她的。她醒来后,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怕被陆家知道遭陆家追杀,所以她佯装失忆,任凭旁人如何询问,只摇头说不记得。谁知秦家竟将错就错,称她就是秦家女儿秦蓁蓁,还说心口刀伤是她去礼佛的路上遇劫匪所致的。
这个说法虽荒唐,但是她却不得不信,唯有如此,才能隐姓埋名。从此,沈明雪成了青州秦家的三姑娘秦蓁蓁。
成了秦蓁蓁,她从未忘记真实身份,亦未放下回长安向陆家复仇之念想。可奇怪的是秦家仿佛怕她见人似的,很少让她出门、还不许她露面,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物件。
后来她多方打听,串联线索,她才知道秦家这样对她的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一桩婚事。
当年真正的秦蓁蓁,便是听见要嫁给陆家二郎后,便卷了细软逃走,至今下落不明。而她这个恰在此时出现、恰好失忆、容貌出众的陌生姑娘,便被秦家选中,李代桃僵。
所以秦家将她深藏闺中,只为少生事端。
是以她发现真相的第一时间,脑海里就想着要逃跑。可是在她求着表哥带自己登船然后偷偷跑掉的那日,她发现陆家貌似在用秦家的货船偷偷做见不得光地事。
那些用封条封好的箱子,恰好露了一个口,恰好被躲在货仓做出跳水逃跑假象的沈明雪看见那缺口处露出冷森森的白光。
陆家的箱子里装的是弓箭而另外一些箱子散落的灰尘还弥漫着一股硝石的味道。
私藏兵械、火石再加上秋闱舞弊,这可不止是杀头大罪了,得株连九族吧。
最后,沈明雪又猫着身子走出了船仓,回到平层,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决定留下来。
想到此处,沈明雪眉头锁得更深。
秦蓁蓁要嫁的陆家,正是与她有血仇的陆家;要嫁的陆家二郎,正是当年那个笑得人畜无害、拿捏她把柄让她给他办事的宋霁。
真是冤家路窄。
原本,四年前她便该出嫁,谁知宋霁突然远赴卢阳白鹿洞书院求学,这一去就是五年,所以原本约好的婚期只得一拖再拖。
沈明雪本以为这事便会这么算了,而她也会在婚事到来前,查出陆家走私兵械火药的证据。可不料前日来信,说宋霁学成归来,途经青州,欲上门拜访。
既有婚约,所谓“拜访”,八成便是下聘。聘礼一下,那这婚事也意味着快了。
因此,即便此刻她难得的出了门,即便春光明媚、鸟语怡人,她也全无游赏之心。
她终究不是真的秦蓁蓁,根本就无心嫁给宋霁。况且宋霁当年见过她,也不是五年过去,他与陆家人能否认出她来。
若被识破,陆家知晓她还未死,五年前的祸事,只怕又要再重演一次。
“秦蓁蓁,发什么呆?还不过来!”
尖利的嗓音拽回沈明雪漫游天际的思绪。她抬眼望去,脸上忧色更重,唤她的是秦家二房长女秦依兰,这位“大姐姐”无一点长姊风范,只有仗着自己身份的恃强凌弱。
沈明雪垂下眼帘,不情不愿地挪步过去。
秦依兰见她磨蹭,扬声催促道:“走快些!没瞧见大伙儿都在等你么?”
沈明雪抬头,目光迅速掠过不远处那群人,除了熟识的大姑娘秦依兰、二姑娘秦如梅、二公子秦昌平,竟还有几张生面孔。
不过她却并不为此开心。
这些“熟识”的兄弟姐妹们,因为知道她是假千金,又妒忌她占了陆家姻缘,害她们落空,向来是逮着机会便欺辱她。此番秦依兰带她出门,恐怕是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新花样。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