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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
花店内的空气仿佛被厉书澈带来的凛冽气息冻结了。暖黄的灯光依旧,馥郁的花香依旧,却再也无法营造出往日的宁静氛围。
温时语握着扫帚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色,但仅仅是一瞬,便又松开了。他将扫帚轻轻靠在一旁,姿态依旧从容,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人物,只是一位在非营业时间突然到访的客人。
“厉先生想谈什么?”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厉书澈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暗流的眸子,“如果是关于花束不满意,我可以为您调整。如果是其他事情……”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恐怕我这里,并不能提供厉先生想要的答案。”
他的镇定自若,像一瓢冷水,非但没有浇熄厉书澈心头的火,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怒意和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厉书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一尺,他能清晰地看到温时语纤长的睫毛,以及那双清澈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有些失控的影子。
“不能提供?”厉书澈冷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从清溪镇到这座城市,从默默无闻到恰好出现在我眼前,温老板,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清溪镇”三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温时语的眼中激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淡去了些许,但并未出现厉书澈预想中的惊慌或失措。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厉先生调查我?”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了然,甚至带着点几不可闻的叹息,“清溪镇……我确实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那里气候温润,适合很多植物生长。至于为何来到这座城市,”他抬起手,轻轻拂过身旁一盆文心兰的叶片,动作自然,“不过是随缘而至,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开一家小店,谋生而已。遇到厉先生,是意外,也是缘分。”
“缘分?”厉书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好一个随缘而至!那苏奕墨呢?她也是你的‘缘分’?还是说,你本就是她精心安排,送到我身边的一步棋?”
他终于将最尖锐的怀疑抛了出来,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温时语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不肯错过分毫。
温时语终于彻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静静地看着厉书澈,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温和,也没有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厉书澈感到极其不适,仿佛自己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厉先生,”温时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温时语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我开的是花店,卖的是花草,传递的是自然之美与片刻宁静。我与苏女士,也仅仅是店主与顾客的关系。您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事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室生机盎然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植物,“至于棋子的说法……厉先生身处高位,习惯了下棋布局,看谁都像是棋子,这我能理解。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活在棋盘之上。”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通透。没有激烈的辩驳,没有惶恐的否认,只有平静的陈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厉书澈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和闪躲。但他失败了。温时语的眼神太过干净,太过坦然,那份悲悯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是不是自己那被阴谋和算计浸透的心,已经无法识别真正的纯粹?
不!不可能!苏奕墨的频频出现,城西地块的蹊跷,还有温时语身上那种与普通花店老板格格不入的气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
“问心无愧?”厉书澈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有些沙哑,“那就用事实来证明你的‘问心无愧’!告诉我,你和苏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在清溪镇,究竟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低吼着问出这句话,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向温时语涌去。
温时语沉默了片刻。花店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车流声。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任何证据,也不是做出任何激动的姿态,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厉先生,事实就在那里,您已经调查过了,不是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感,“我无法向一个心存偏见的人证明什么。我的心,我的过往,或许并不像厉先生的世界那样波澜壮阔,但也并非可以随意被质疑和践踏。”
他放下手,目光坦然地看着厉书澈:“如果厉先生认为我的存在是一种困扰,或者一个威胁,从明天起,‘春不晚’可以不再接待厉先生的订单。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也未尝不可。”
他竟然……主动提出了断绝往来。
厉书澈愣住了。他预想了温时语的各种反应——狡辩、否认、甚至可能狗急跳墙露出马脚,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姿态,选择划清界限。
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像一记重拳,打散了他胸腔中积聚的怒火,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无处着力的感觉。他看着温时语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却依旧俊雅温和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他为什么要慌?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拔除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可是……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闷痛?为什么脑海中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雨夜,这间花店带给他的短暂安宁?浮现出那瓶被他留在办公室的雀梅,那一点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过的生机?
“你……”厉书澈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温时语却微微偏过头,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的咳嗽声很轻,带着克制,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的肩膀随着咳嗽微微颤动,脸色似乎比刚才又白了几分,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
厉书澈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手臂甚至微微抬起了一个弧度,但理智很快压过了这荒谬的冲动。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温时语缓过气来,重新站直身体,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那抹温和的笑意,却再也没有出现。
“厉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要打烊了。”温时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礼貌,却已是明确的逐客令。
厉书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怒意,有固执的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乱的悸动。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花店。门被他用力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门上的风铃疯狂摇曳,发出杂乱无章、久久不息的悲鸣。
花店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温时语站在原地,良久未动。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厉书澈的座驾如同黑色的幽灵般,迅速驶离,消失在夜色深处。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倦容。
他知道,有些平静,终究是被打破了。厉书澈的怀疑如同出鞘的利剑,不会轻易收回。而苏奕墨那边……他想起今日苏奕墨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了然。自己已然成了这两位商界巨子博弈中的一个焦点。
他转身,开始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清扫工作,动作依旧不急不缓,只是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而驶离的汽车内,厉书澈紧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掠过他冷硬的侧脸,明明灭灭。温时语最后那苍白而脆弱的样子,以及那双带着失望和悲悯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是去兴师问罪,是去撕开假面,为何最后仓皇离开的,反而像是他自己?
那个叫温时语的男人,就像一团迷雾,他越是想要看清,就陷得越深。他带来的究竟是危险的陷阱,还是……他不敢深思下去的那个可能?
厉书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场由他主动挑起的对峙,似乎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反而将他拖入了一个更加迷离而危险的漩涡中心。
风暴,已然降临。而处于风暴眼的“春不晚”和它的主人,又将迎来怎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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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相互的,也是交织的;可他们是否真的会成,没人知晓;是孽缘还是情缘,还是正缘还是烂缘,一切有你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