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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还家
“是圣墓山!我们回来了!”
高大巍峨的山体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残存的明教弟子们爆发出一阵阵压抑已久的欢呼。有人忍不住跌跪在地,痛哭着抓起灼热的沙土贴向额头,随后又被同样激动的同伴拉扯着站起,继续向前方奔去。
唐行川沉默地跟在人群后面,看着前方那道被教众们簇拥着的身影,一股深沉的满足感漫过心头。
我做到了。
我终于把她平安送回家了。
只是……
陌生的香料气息,与中原迥异的建筑,听不懂的语言……
所有热闹,都与他无关。
唐行川愈发放慢脚步,不再看前方狂喜的明教弟子们,只是低垂着头数着山道旁的石灯。一盏,两盏,三盏……拐角还有一盏……
一片温热轻轻地覆上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崔宁不知何来到了队尾,他定了定神,看到了她脸上真切的喜悦,甚至能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在道旁石灯的映照下微微闪烁着。
“我们回家了。”
我们。
一道细微的电流击穿了他刚刚筑起的心防,唐行川下意识收紧指节,回握住崔宁的手,忽然察觉到周围有几道惊讶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将手缩回袖中,却发现十指被扣得严丝合缝。
伤患被统一送往医馆。
面容深邃的波斯医师处理着唐行川背上的箭伤,连药膏都带着一股陌生的异域芬芳。他抿着唇,忍受着皮肉被翻搅的疼痛,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隔着一道薄薄的布帘,唐行川隐约听到了外面的明教弟子们压低的交谈声。他不想去听,但那些话语偏偏钻入耳中。
“就是他?那个唐门的……”
“听阿月说,在马嵬驿,为了崔师姐,他连自己人都……”
“叛出唐门啊……真是……”
“崔师姐带回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
后面的话语模糊下去,唐行川也垂下眼眸。
信得过?
我不需要这些人信得过。我存在于此的意义,从来都只有阿宁。
帘子忽然被掀开,安置好众人的崔宁径直走到医师身旁,接过对方手中的药膏:“阿叔,我来吧,你去看看其他人的伤势。”
医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忽然紧绷起来的唐行川,了然离开。崔宁在唐行川身后坐下,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伤处。
“别听他们瞎说,”她一边上药,一边开口,“你只需要听我的。”她在他未受伤的肩胛骨旁轻轻按了按,引得他微微颤栗。“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家?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奢侈也太沉重。唐行川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感官都汇聚到后背,贪婪地汲取着她指尖的温度,仿佛沙漠中迷失了千万年的旅人抱紧唯一的泉眼。
家。
崔宁将唐行川带回了自己昔日的居所,放好领到的药品,随后走到唐行川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濡湿的额发:“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现在要去向师尊禀报此次东渡任务。”
“箱子里有我的旧衣,你先换上……算了,估计你也穿不下,”崔宁试图与眼前高大而沉默的男人对上视线,却只看到他低垂的眉眼,还有脸上难掩的疲惫与迷茫。她将声音放得更轻,擦去他额上的汗:“放松一点,随意看看,等我回来领你梳洗一下,再帮你换一次药。我先替你寻两身衣裳,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晚点跟我说,我拟个单子让他们送来。”
崔宁又叮嘱了几句,随后轻轻带上了门,将大漠的热气隔绝在外。
唐行川局促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物件上。窗台上色彩斑斓的石子,墙角倔强的绿植,桌上未刻完的木雕……每一件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他无比向往的她的过去。
唐行川拿起桌上那个栩栩如生的木雕,细细描摹着上面的刻印,想象着她雕刻时的心情。一只团起来的小猫,圆滚滚的,只剩一些棱角还有没打磨完了。
等阿宁回来,看到她的木雕做好了,会高兴吗?
他比划着落刀的位置,常年紧抿着的唇角似乎正要软化,却又骤然紧绷。
用什么刻?我这把杀人的匕首吗?
那样沾满血腥污秽的东西,怎么可以……
唐行川一惊,猛地放下木雕,在桌上磕出“啪”的一响,
我已经把她送回了家,这里很安全。我现在……还有什么价值留在她身边?
他搓了搓方才摸过木雕的手指,指尖似乎依然留有温暖粗糙的触感。他呆立良久,随后缓慢地挪到窗边,望向圣火坛的方向。火焰灼灼,他知道那是她的信仰与归宿。
他跟她回到了家,却发现自己依然无家可归。
唐行川无意识地抚上腰后的千机匣,被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冻得回了神。他收紧了手指,垂下眸子,眼底晦暗不明。
我必须找到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我坦然站在她身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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