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孩子热炕头

　　晨雾还未散尽时，季池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候。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中握着三尺长的戒尺，身后背着装满书本的竹箱。今天是私塾开学的日子，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扮演教书先生的角色。穆琪帮他整理衣领，指尖微微发抖：“紧张吗？”他摇头轻笑：“比起当年面对董事会汇报并购方案，这算什么。”

　　学堂设在祠堂侧面的厢房，原本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换上了孔子像。季池亲自设计了课桌椅，按照学生身高梯度排列，每个座位前都有专属的墨砚和毛笔。窗棂糊着新裁的宣纸，阳光透过格子投射出菱形光斑，照在孩子们稚嫩的脸上。

　　“上课！”随着一声清越的铜铃响，十几个孩子端正坐姿。最大的学生已有十五岁，最小的刚满六岁，年龄跨度之大让季池颇费心思。他决定采用分层教学法：上午教授《三字经》《千字文》，下午根据程度分组学习四书五经选段。穆琪主动承担起辅导女红的任务，教女孩们刺绣识字卡。

　　平安作为先生之子，自然成为同学们关注的焦点。他背书时声音洪亮，写字方正有力，却总爱偷偷瞟向窗外玩耍的伙伴。某日被父亲逮到走神，戒尺轻轻落在手心：“读书需专心。”回家后向母亲告状，穆琪摸着他的小红手心疼：“明日我给你带个坐垫，省得腿麻分心。”

　　雨季来临前，季池带领学生们修缮校舍。他们用竹篾编织防水帘幕，在屋顶铺设晒干的棕榈叶。平安举着油伞给父亲遮雨，看他攀上房梁固定茅草束。完工那天，孩子们自发带来野果感谢老师，其中有个贫家子弟捧来的野山楂特别酸涩，却让季池嚼出了甘甜滋味。

　　中秋放假前进行了首次月考。季池批改试卷至深夜，油灯熏黑了鼻孔。穆琪端来宵夜点心，见他眉头紧锁询问缘由。原来有个资质平平的孩子进步显著，作文中写到“先生教我识得‘孝’字，方知父母养育之恩”，让他感慨万千。第二天特意买了笔墨奖励该生，鼓励他继续努力。

　　冬季寒冷，季池发明了炭盆取暖装置。他在教室角落砌了个安全的小壁炉，烟囱伸出屋外避免一氧化碳中毒。孩子们围着火盆读课文，脸颊冻得通红却无人抱怨。平安把自己的狐皮手筒借给冻疮的同学，被父亲表扬时害羞地低头绞着衣角。

　　元宵节举办了猜灯谜活动。季池用彩纸写了百余条谜语挂在走廊，既有“一口咬掉牛尾巴”（告字），也有“七十二小时”（晶字）。平安猜对了最难的那条“一字十一笔，无横又无直”（淡字），获得了特制的莲花灯。穆琪帮他提着灯笼走街串巷，后面跟着羡慕的小伙伴队伍。

　　春社日放假期间，季池组织学生参与农耕实践。他们跟着农民伯伯学习播种育秧，亲身体验“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平安赤脚下田插秧，泥巴裹到大腿根处也不喊累。收工时他捧着自己种的麦穗给母亲看，穗粒虽少却格外珍贵。

　　夏季酷暑难耐，季池改良了教室通风系统。他在南北墙面各开一扇高窗，安装可调节角度的竹制遮阳板。穆琪送来自制的绿豆汤解暑，看着丈夫额头的汗珠落入汤碗，心疼地说：“歇晌吧。”他却擦擦汗继续讲解《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秋收后的一天，县学督学到访。这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学者抽查学生背诵经典，听到平安流利背出《滕王阁序》时频频颔首。离开前赠予季池一副砚台，背面刻着“春风化雨”四个字。村民们得知此事后，纷纷想把孩子送到这所“状元学堂”。

　　年末总结会上，季池提出了扩建计划。他想增设算术和自然科学课程，培养实用型人才。穆琪支持这个想法，拿出部分积蓄购买算筹和地球仪模型。平安听得眼睛发亮：“我也想当天文学家！”父亲摸着他的头大笑：“那就从背星宿图开始吧。”

　　这一年除夕，私塾毕业生集体拜年。昔日顽劣的孩子如今能写出工整的春联，胆小的女生敢于上台表演诗词朗诵。季池看着他们的变化深感欣慰，穆琪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平安递上自己写的《新春赋》，开头一句“瑞雪兆丰年，桃李满天下”让父母相视一笑。

　　夜深人静时，季池在灯下备课。穆琪披衣起身添灯油，看见案头摆着学生的作业本，最新一页写着“我的志愿”——多数孩子想成为像先生那样的人。她轻轻吹灭多余的烛芯，留下一盏照亮未来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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