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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将翻过的刊物一一归位,走出楼门时,午后的风带着山涧的凉意扑面而来,谢亭曈只觉心中那些沉重都被吹散了些。
霍慈拱手道:“前辈,弟子需往戒律堂上值,先行告辞。”
“我们不是说好要保密身份,哪还能用‘前辈’这种称呼?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要瞎猜一通,徒生事端。”谢亭曈思考片刻,“让你叫我师兄好像也不太好,乱了辈分。这样,你叫我谢亭曈就行。”
霍慈:“是我疏忽了,谢亭曈……道友。”
既然已经知道了谢亭曈的身份,让霍慈直呼谢亭曈的名字,对他来说还是太艰难了。
谢亭曈看得出来他的纠结,笑了笑,没为难他:“辛苦你了。”
霍慈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见霍慈走远,谢亭曈也不再停留,往长风阁的方向回去了。
谢亭曈边走边琢磨。
自己的死,定然与凌云派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凌云派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罢了。是凌云派主动为了利益铤而走险,还是他们也只是被推到台前的替罪羊?
能在短短二十八年里,将一个依附大宗才能存活的小宗门,一路扶持到二流宗门行列,这背后的势力定然底蕴雄厚。这势力还能出手遮掩得干干净净,让衍天门也查不出端倪,绝非寻常宗门。
谢亭曈想起修真界的旧事。早些年世道纷乱,大宗欺压小宗是常事,看上了对方的资源宝地,便直接开打,杀人夺宝毫不手软。彼时各人自扫门前雪,所谓的正道,行事比妖魔还要狠戾混乱。
后来还是人皇牵线,联合各方势力组建了衍天门,专司调解宗门纷争、惩处邪佞,才算勉强定下几分秩序。
如今虽依旧是强者为尊,乱事也时有发生,但终究比从前收敛了许多,宗门间的摩擦也多了一层调解的余地。而为防衍天门一家独大,主事人向来从上三宗中抽调轮换。
这上三宗分别是抱元宗,三生谷,无极坞。
无极坞说是宗门,实际上是散修聚集地,虽然势力庞大,却向来松散。众散修各修各的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极少主动掺和宗门纷争。即便其中有人想要扶持一个小宗门当棋子,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大概率可以排除。
三生谷中则多是医修、药修,宗门行事向来低调,门内弟子也鲜少外出,一门心思扑在治病救人上。况且他们讲究渡人渡己,最为重视因果,要说他们为了利益痛下杀手,谢亭曈自己都不相信。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只有抱元宗了。
抱元宗立世千载,底蕴深厚,一直稳居上三宗之列。如今抱元宗的宗主是宁易之,但在谢亭曈当年活跃的时期,抱元宗的宗主是宁易之的同门师兄陆云山。
陆云山习刀,时修竹习剑,二人皆是当年各自道途上的顶尖人才,性情相投,惺惺相惜,也是有一段“刀剑双绝”的美名。谢亭曈还记得,小时候师尊带他去抱元宗拜访,陆云山待他极为和善。
但在谢亭曈遇袭的六年前,宁易之对外宣布陆云山突破失败,不幸陨落,先由他代管宗门,等陆云山的亲传弟子陈任词修为再精进些,便由其正式继任。当年时修竹听闻这个消息,惋惜了许久,还特意登门吊唁。
只是从抱元宗回来后,他却对着弟子们摇了摇头,只说宁易之不是可交之人,自此便渐渐减少了与抱元宗的往来。
谢亭曈始终记得见过几面的陆云山和他的亲传弟子陈任词。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想怀疑抱元宗。
但他被线索一步步推向这个结论。
陆云山之事他不知晓具体,暂且不论。但关玄度说过,陈任词是外出历练,陨落于邪魔之手。
当时谢亭曈只当是修真界的无常,可如今想来,这未免太过巧合。陆云山陨落了,陈任词也死了,宁易之彻底坐稳了宗主之位,再无掣肘。
谢亭曈心头发沉,难道真的是抱元宗?
抱元宗既有弟子在衍天门中主事,能够打通其中关节,掩人耳目;又有能力在事后继续扶持凌云派,这两点都对上了。
可他实在想不通抱元宗的动机。
抱元宗已是修真界顶尖大宗,底蕴深厚,一株墨灵芝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犯不着为此铤而走险截杀自己。
更何况,凌云派修炼的邪术阴毒狠辣,而抱元宗的功法中正平和,二者截然不同。
要说是凌云派自己从哪里偶然得来的,那谢亭曈是不太相信的。那等阴毒狠辣的秘术,绝非寻常古籍中能轻易找到的残篇,更不是一个依附大宗才能存活的小宗门有能力探寻、修炼到位的。
难道是宁易之的个人野心,而非抱元宗的宗门行为?谢亭曈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陆云山在位时,抱元宗虽强,却向来恪守正道,与各方势力和睦相处;可宁易之继任后,抱元宗行事却愈发激进,虽说件件都挑不出明面上的错处,却着实有损大宗的体面名声。
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这样,那么关玄度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衍天门能被抱元宗影响,刻意遮掩谢亭曈一事的真相,说明其内部早已不复当初的公正。
关玄度不信衍天门会秉公处理,才选择亲自出手惩治凌云派。他不再信任那个本该维护正道的仙道刑司了。
关玄度已不信衍天门!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心头,让谢亭曈愈发困惑。
或许自己想岔了?说不定背后另有隐情,或是还有别的藏在暗处的势力?
不过他也没指望一天就能查清楚这些旧事,自己的那些猜想,也还需要其他证据来证实。
但无论如何,他已打定主意,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
往后的日子,谢亭曈只要得空,便会一头扎进藏书楼翻找相关卷宗。但翻遍了所有能接触到的典籍,依旧没有新的收获。
他心里其实清楚,这种牵扯“宗门秘辛”的事,即使有记载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放在藏书楼中供人随意翻阅。他这般执着,不过是始终存着一丝侥幸,盼着能找到半分被遗漏的记载罢了。
仙门大比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谢亭曈没让霍慈继续查,眼下专心备战才是首要之事。
谢亭曈心里自有盘算。抱元宗的首席桑宛白是肯定会参加仙门大比的,甚至宁易之本人都可能亲自到场,能亲自接触本人,能够出去调查消息,比在点苍山闭门翻书要有效得多。
这些日子,他每日跟着关玄度习剑,修为稳步精进,甚至隐隐有突破元婴大圆满的势头。
他也跟霍慈有过切磋。霍慈幻术造诣不浅,但对上剑心通明的谢亭曈,确实讨不了好。
每次交手过后,霍慈总会拉着他复盘,谢亭曈也不藏私,总是直言不讳。次数多了,两人倒生出几分亦友亦师的默契来。
出发前一日,关玄度这个领队和几个参赛选手都齐聚正殿,兰濯将那些事项又细细说过一遍,叮嘱他们别忘了第二日出发的时辰,才放他们离开。
关玄度与谢亭曈并肩回了长风阁,谢亭曈却没急着回房收拾行装,把关玄度叫住了,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师兄指点我这么久了,不如今日切磋一次,让我看看这段时日的进益如何?”
关玄度没拒绝,将修为压到跟谢亭曈同样的境界:“既然如此,当全力以赴。开始吧。”
话音未落,裁雪剑气破空而至。谢亭曈反应极快,不敢言铮然出鞘,稳稳迎上。
两剑相击,剑鸣清越。
关玄度的剑势极重,一招一式皆凌厉非常,逼得谢亭曈连连后退。
谢亭曈喘着气笑道:“师兄,你这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啊。”
关玄度剑势不减:“难道不是正合你意?”
“正是!”谢亭曈一声清喝,再次出招,不敢言划出一道凌厉弧光,竟逼退关玄度半寸。
两人你来我往,剑光交织,院中落叶被剑气卷起,纷纷扬扬洒落,又被凌厉的气流斩成碎末。谢亭曈越打越酣畅,修为瓶颈竟有松动之兆。
最终,谢亭曈力竭,剑势稍滞,裁雪剑尖已抵在他喉前三寸。
谢亭曈坦然认输:“我输了。”
关玄度收回裁雪,淡淡道:“进步不小。”
谢亭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道:“有望舒君亲自指点,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懈怠啊。”
关玄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轻轻将他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去了。
谢亭曈一怔,耳根瞬间发烫。
关玄度却已收回手,神色如常道:“去休息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点苍山的参赛队伍便已集结在山门前。
关玄度依旧身着绀宇色锦袍,白发半披散着,身姿清隽,表情疏淡,宛如天上寒月。谢亭曈与其他参赛弟子都穿着象征着点苍山身份的苍青色法袍,只不过那法袍比寻常的弟子服花纹繁复许多。
兰濯本就不喜繁文缛节,所以没有搞什么出征仪式,只是与几位尊长一起亲自送行。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关玄度身上,叮嘱道:“玄度,此番出行,多加小心。若有变故,即刻传讯回山。”
关玄度颔首:“师姐放心。”
一旁的游山水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谢亭曈,对着关玄度道:“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还用你提醒?”池鹤月道,“三师兄把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哪能让他吃亏?”
谢亭曈耳尖微热,全当没听见。关玄度扫了两个同门一眼:“自然。”
兰濯见这几人又要打趣,抬手止住话头,语气缓和了些:“去吧,诸事顺遂。”
众人齐声拱手道:“宗主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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