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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她
耳边充斥着医院安置的引导系统尖啸的警告声，李余握着匕首，任由血迹浸湿自己的手，成股地滴落。
面前的「李余」已经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费劲地喘着气，但声音越来越小。
李余静静地看着和自己同样长相的少年痛苦地挣扎着，在心里默数。
她不认为眼前的小孩是过去的自己，但毕竟是源于钟步青的潜意识——交往了三年，总该对自己的脾气秉性有些深刻的认识了。
她知道自己再怎么理逻辑说废话都是空谈，对于性格倔强的人就应该直截了当地摆出证据，对双方都省事。
从1数到13，「李余」心口的伤痕在一瞬间愈合，她睁开了眼，像是刚从溺水的噩梦中被吓醒，重重地喘着气，惊恐地看了过来。
“没失忆吧？”再怎么说也是梦中小剧场的主角，哪有那么容易刷新记忆？
李余转了转手里的匕首：“信了吗？不信的话可以再来一次。”
.
「李余」过了好久才压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所以我没死，是因为她没看到，潜意识认为我活着，定时刷新了？”
还挺聪明的嘛。
“那我应该怎么做？”
「李余」直直地看过来：“我应该怎么救她？”
——————————
「李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身处在一个虚假的世界，是个被臆想出来的人。
大概人都是自命不凡的吧——包括她这种潜意识小人——哪怕她有着闻所未闻的超能力，也只认为是命运对她的补偿。
但事实上，这世间挣扎着的不幸的蝼蚁这么多，她又凭什么会被看见、被垂青？
所以在她被“真正的李余”找上门来时，有意外、有恐惧、有羞恼，但在试图平静下来后，她有种好像就该如此的释然。
好吧，她是个被潜意识创造出来的人，她的爱人是没那么全能的造物主。
但她感觉自己还挺立体的，就比如在这种颠覆世界观的当头她还能想七想八。
「李余」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的爱人是多么爱她，才会在潜意识中创造出这么分不清真假的角色。
「她也爱我吗？」
「李余」有点呆愣地想：
「她也像爱她真正的爱人那样，爱我吗？」
可能不会有答案了吧。或者说，「李余」不想知道答案。
她试图去想，如果有人去讲述这段故事，该怎么去跟别人区分自己和现实中的李余，毕竟她们有相同的名字。
是哪一个李余需要被加上双引号？
或者说，她甚至多虑了，也许根本没有人会想要费心思讲述她的反应。
她是她爱人苏醒的阻碍——可能她算不上是爱人，甚至算不上是个人。
「李余」在初中转学时就意识到她迟早要为这份能力付出代价，但她没想到这个代价这么大。
果然，什么天命之子小说主角，都是骗人的。
但她也算造物主的主角。
「李余」想了想，现实世界又有什么高人一等的，谁敢笃定现实不是一颗浸在一缸营养液里的大脑？
只是她的爱人是现实世界的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
「李余」觉得自己诞生于钟步青慷慨的馈赠。
她不知道现实中的李余有个怎么样的过往，但她可以想象到没有能力的自己会有多无助。
几个月一次父亲的骚扰，两三句话就能打发走——在现实中是阴魂不散的纠缠。
可以凭借超能力规避的恶意和规训，在现实中是无孔不入的枷锁。
拼尽全力挣扎出来的泥潭，在现实中是包裹了所有感知的深渊，拖着人永不停歇地向下坠落。
李余单纯是活着站在她的面前，就已经让她觉得了不起了——她才是那个最能理解对方困境的人。
察觉到这个念头，「李余」愣了一下。
她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做了眼前这个李余的年幼版。
但她不是——她是潜意识的作品，她是钟步青潜意识的一部分。
所以这是钟步青的想法吗？钟步青认为她自己是最能理解李余的人？
听着有点傲慢啊。
「李余」觉得自己陷入了思维怪圈。
不应该这么解读。
「李余」为她辩白。
应该说，「李余」是最能理解李余的人。
那个「如果能拥有说谎超能力的李余」是最能理解李余的人。
「李余」诞生于钟步青的潜意识，但和现实中的李余有极大的差别。
因为钟步青的潜意识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完全当作李余，她是一种假设，就像小说完结后的诸多if线番外。
她是钟步青认为的，如果李余拥有说谎的超能力，可能会成为的样子。
她基于现实中的李余，但不是李余。
她现在的想法，既不是来自钟步青的，也不是来自李余的。
她是基于潜意识的一个念头，自由衍生出来的人格。
她的想法，是她自己的想法。
她的行为，是她自己的行为。
她的意志，是她自己的意志。
「李余」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我欺骗，但自由意志本来就是个巨大的伪命题，这是她愿意接受的故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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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她为什么不愿意醒来？】
「李余」找到钟步青时，还在想现实李余给她讲的话。
“我想跟你聊一聊。”
「李余」故意不理会钟步青的追问，按照现实李余的要求把她引上了教学楼的顶层，大概是为了方便监视进展。
看来钟步青不是很在意梦里场景的细节——一般教学楼露天的顶层是会被锁上的。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潜意识越来越羸弱，或者说，她大部分的能量都用来塑造和维持了你，没有别的余力在乎别的细枝末节了。】
“我要说很长一段话，你先听，不要打断我。”
【我不想苛责你，但你要知道，是你的存在，让她不愿醒来。】
「李余」看着钟步青，深吸了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大学是个宝贵的时期，你们可以不顾及现实的阻碍，快乐地在一起。】
“我们之后，会面临无数的阻碍，会有很多我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困难和枷锁。”
【但事实上，这会是一条艰难的路，难到她想要去逃避，难到她宁愿沉溺在幻想中。】
“我们可能会因为现实变成我们不该成为的样子，可能会在一次次的阻挠下变得因为一些小事就恶语相向。”
【我觉得你应该意识到，你接受的是来自她的馈赠，燃烧着她生命的馈赠。】
“我在想这个问题时意识到，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给你的能力，让你在过去半生中活出个人样，让你能在现在无忧无虑地和她相恋。】
“我很努力地想靠近你所在的世界，但我做不到，只能耗尽全部的力气后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你坦然享受了这么久，是时候该归还本不应属于你的幸运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我一直认为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无比幸运的一件事。”
【和她提出分手吧，让她的梦境坍塌吧。】
“但你越是这么好，我越觉得我在拖累你、耽误你、迟早有一天会伤害你。”
【这是为了救她。】
「我应该救她。」
「李余」在心中默念，强迫着自己接着说下去。
“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这样。」
“你应该明媚地、肆意地、一往无前地去追求你的人生，你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间发辉你该有的光芒，你不应该被我拖累在过去的泥潭里。”
「我不想这样。」
“我们的人生，本来就没有太多交织的余地，是你的善意让我有了看到你世界的机会。”
「我不想这样。」
“但你不应该被你的善意拖累，我也不想成为自私地拖拽你的人。”
「我必须这样。」
“我很珍惜我们这段时光，也很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不想分开。」
“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希望它有不好的改变。”
「我不想失去她。」
“我希望我们对彼此的回忆停留在仍然美好的那一刻。”
「我注定会失去她。」
“我觉得我无法再继续了。”
「因为我会死。」
“我也不想再继续了。”
「我不想死。」
“我不喜欢我挣扎的样子，太狼狈了。”
「我想活下去。」
“我总认为我们在一起就能够快乐。”
「我想活着。」
“但我想去追求我自己的世界。”
「但我注定会消失。」
“我不想影响你，我也不想再被你影响。”
「因为她需要醒来。」
“我觉得这样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选择。”
「救救我。」
“......”
「能不能救救我。」
"......"
「谁来救救我。」
"我们......"
「没有人救我。」
“我们分手吧。”
「没有人能救我。」
——————————
「李余」感觉自己的感知在逐渐丧失，可能是这个世界如现实李余所说的在逐步崩塌。
「没有人能救我。」她迟钝地想着。
「包括我。」
「我也不能救我。」
.
她惊讶于自己还有些剩余的意识，她原以为这种梦的坍塌是一瞬间的事。
「我的思维能留下痕迹吗？」
「李余」想了想，如果能的话，她有什么可留的。
对面的女孩在强装沉稳地说着什么。
「我叫李余。」
子弹的破空声从后方尖啸着传来。
「木子李。」
世界旋转着倒在她面前。
「年年有余的余。」
眉心的孔洞渗出大片的血液，末端演变成一个个光点。
世界在一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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