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墙里的女孩

作者:陈二两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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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咪和人类朋友


      那天之后,丞添也会把自己吃不完的饭打包拎过去喂猫,两人像是有了些默契,总在同一个时间段去后院。

      喂猫的时候,两人能多说几句话,比在科室正常交流听到的话还多,丞添的表情也格外丰富,谭留梦竟然也看见她笑了。

      那三只流浪猫越长越胖,丞添和谭留梦也渐渐熟起来。

      白猫一如既往黏着丞添,围在她的脚边绕圈,圆咕隆咚的脑袋摇啊摇。

      谭留梦贴着丞添坐着,低头看向白猫:“小雨怎么比其他两只瘦这么多?看起来不像一窝生的小猫。”

      不知为何,丞添对这只笨笨的白猫总是偏爱不少,每次喂猫都会单独给白猫拿个碗,守着它不被其余两只抢食和欺负,就这样还是比其它小猫瘦一圈。

      这群小猫已经四个月,白猫除了身体张长一些,身上没什么肉,就连脸看起来也尖嘴猴腮的,没一丁点儿可爱。

      “不知道,光吃不长膘。”丞添摇摇头,她手里拿着已经被吃干净的猫条,她把袋子折一折放在旁边,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两下白猫的脑袋,“你怎么吃不胖?喂给你的食物哪儿去了?”

      白猫往后仰,冲着丞添弱弱地“喵呜”两声。

      丞添肯定不指望白猫能回答自己,它叫的时候又曲了手指在它脑袋上刮了两下,白猫也顺势舔着爪子洗起了脸。

      谭留梦看着丞添幼稚的行为发笑。

      丞添偏过头抓了个正着,谭留梦那双眼睛笑起来可真好看,弯弯的像小时候在林子里抓知了时,抬头看见的那道弯月。

      姥姥说,月亮变弯的时候,就能攒够丞添的学费。

      所以每个暑假她都盼着天上的月亮变得残缺,盼着知了越抓越多,盼着姥姥可以停下来歇歇。

      盼着不再去那片她有阴影的黑林子。

      丞添别开眼,问她,“小雨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你的小猫那样胖?”

      谭留梦的手机屏保是那只叫“哥哥”的橘猫,拍照的时候它露出肚皮,摊在地上,很是肥胖。

      谭留梦想了会儿回答,“小雨现在才五个月,还得一阵子呢。”

      说着她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橘猫占了三分之二的屏保,露出整张肥嘟嘟的脸,她翻出相册,“你要再看看我的猫吗?”

      丞添凑过去,头快要抵上谭留梦,两人的呼吸很近。

      她手机里几乎都是猫照,各种的都有。

      “哥哥”躺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睡觉,撅着屁股拉屎,躺在吊床上懒洋洋晒太阳,在一堆玩具里抓毛球.....

      丞添看得出来谭留梦很爱这只小猫。

      一张张划过,丞添不小心看见了她的病历单,挂的是某家医院精神科的号。

      里面内容她没看清,谭留梦便慌张地划过去。

      丞添没问。

      因为下张照片就是一大袋药,那些药丞添也在吃。

      春天溜走,夏天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一会儿功夫她们头上黏的都是汗。

      丞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冲谭留梦邀请道,“午休时间快结束了,走吧,一起回科室。”

      谭留梦没拒绝也跟着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丞添走在前面,想到最近丞添又开始忙了,折腾来折腾去,没个休息时间,随口问,“刘医生最近给你指派的那个病人怎么?还能应付得来吗?”

      穿过燥热的空气,来到有阴凉的长廊,午休时间这里没什么人,安安静静是休息的好地方。

      谭留梦不紧不慢跟着,听见前头传来的声音,先是“啊”了一声,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组织好措辞,“还可以......吧。”

      其有谭留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病人比以前那些好很多,只是有事没事按急救铃找她聊天,跟自己也总说一些无关要紧的话,明明男人好的不能再好了。

      丞添刻意放慢了步子,等她跟上。

      偏偏谭留梦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一样,不远不近,总是差那么些距离。

      我清楚看见丞添察觉谭留梦不想跟自己一块走时,她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她有点不高兴。

      她平时就是一副冷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在生气,为此没少被病人投诉。

      丞添也察觉到谭留梦的逞强,但她只是点点头,转而挑起新的话题:“这周末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怎么了吗?”谭留梦强压住心里的雀跃。

      丞添是不是要约自己出去玩呢?

      她还没跟别人一块去逛过街。

      下一秒,丞添指了指远处的小猫,白猫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草丛,剩下的橘猫从垃圾桶扒出猫条撕扯着,奶牛猫趴在地上睡着了。

      “我准备领养它们。”丞添说,“你能陪我去买点养猫需要的东西吗?”

      谭留梦养过猫,对照顾小猫应该有不少经验,与其在网上搜索不如跟着现成的老师学习。

      虽然没和自己想的一样,但四舍五入也是和朋友出去了,谭留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着也上前两步,“我周末没事,时间很多。”

      “嗯。”

      谭留梦还是纳闷,丞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她问:“养猫很麻烦的,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丞添瞥了一眼靠近的谭留梦,继续往住院部走去,“我不讨厌小猫。”

      谭留梦又重复了最后一句话,“养猫会很麻烦。”

      早上踩点起床,晚一点就只能在喂猫和迟到中选一项,而谭留梦基本都是在洗漱和喂猫之间选择,只要她睡过头,起来就喂猫,洗把脸直接去医院。

      丞添迟疑了,她问:“麻烦的话......有多麻烦?”

      谭留梦说的很认真,又像废话:“很麻烦。”

      “比如呢?”

      “你要给小猫咪打疫苗,每年都要打。每天早上要给它铲屎,有时候小猫的屎能给人熏晕过去,调皮的小猫会半夜跑酷,你正玩手机,它会从你身上跳过去,虽然没多重吧,但跳肚子上也会疼......”谭留梦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还有,刚到家的小猫会往床下,那种黑暗的地方藏起来,也不好抓到它,如果养只公猫,到时间得绝育,不然就会到处在家里乱拉乱尿,很讨厌。”

      丞添听完倒没说反应很:“还可以,我能接受。”

      谭留梦故作夸张地补充,“那你得先做好去打狂犬疫苗的准备,刚接回家的小猫不熟悉,应激的话要抓人咬人的。”

      丞添点点头,“好,我尽量小心。”

      “要不这样……”谭留梦突然灵机一动,“今晚你来我家。”

      丞添听见她的话,立刻转头看向谭留梦,眼里满是震惊和怀疑。

      但我却在她的眼底看见了高兴。

      丞添你装过了啊!

      谭留梦撞上她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来我家看看怎么养猫,体验两天,看自己能不能接受。”

      丞添笑了,注意力却落在关键词上,“住两天。”

      “是啊,你住两天先体验体验,早上被小猫叫醒,给它铲屎,喂猫粮换水,逗猫时它会很高冷怎么也没反应,再体验一下挫败感,不是所有小猫都像小雨一样粘着你,养三只猫,肯定会很闹腾。”谭留梦越说越认真,“你可以先试试,毕竟是小猫一辈子的事。”

      丞添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谭留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好啊。”许久,她轻声应道,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去你家住。”

      谭留梦愣住,我说的是去我家住这件事吗?

      丞添又问,“什么时候,今晚吗?”

      谭留梦莫名紧张和害羞,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邀请了一个冰山回家,而这座冰山,此刻正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当天晚上,丞添就又被投诉了。

      起因是谭留梦去四楼送病历单,丞添帮谭留梦给她负责的病人输液扎针时扎了五次。

      丞添扎针技术很好,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那天她手里的针头却异常笨拙。

      第一针没找准血管,第二针扎穿了,第三针时病人的手背已经泛起青紫。当第四针再次失败,那截细长的金属竟在皮下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紧接着,暗红的血珠便顺着扭曲的针管“呲”地溅了出来,不间断地往外冒血。

      “你到底会不会扎针?!”病人疼得额头冒汗,猛地抽回手,不敢对冷脸的丞添嚎叫,却将怒火转向一旁刚赶回来的谭留梦身上,大吼着:“你们医院就这种水平?我要找你们领导!”

      真正的“肇事者”丞添,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仿佛眼前这场混乱与她无关。

      她甚至没去看病人流血的手背,目光时不时地飘向谭留梦。

      谭留梦连忙上前安抚病人,熟练地按压止血,边用余光瞥丞添。

      丞添只是沉默地站着,看向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白大褂的衣角,这不是平日的清冷,而是一种心不在焉的不在乎。

      太反常了。

      谭留梦心里一沉。

      还没等谭留梦细想,病人又骂开,“我说你刚才干嘛去了,我是交了钱住院的,你身为我的负责护士,你怎么能轻易把我交给别人呢?”

      丞添原本偏着头,视线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听到这话,她猛地转回头,目光像两枚冰冷的探针,直直钉在病人脸上。

      她在不爽。

      空气仿佛凝固,丞添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盯着他,原本涣散的眼神此刻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穿透力,下一秒问,“那我以后负责你吧,让我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谭留梦一听,愣住了,丞添向来不会自找麻烦。

      她缓了好一会向丞添递去询问的眼神:你要干嘛,你招惹人家干嘛?

      病人被丞添看得发毛,嚣张的气焰弱了几分,嘴上却还不饶人:“你肯定得弥补,但......”

      “好的。”丞添听完应声,往前走了两步,气焰很盛。

      在谭留梦看来,她下一秒给病人一拳都有可能,这件事并不是“好的”就能结束得了的。

      谭留梦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用身体隔开那道令人不安的视线,转头对病人说,“病人,您别激动,刚才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您的手背需要处理,我先帮您……”

      话未说完,谭留梦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拽了一下。她讶异回头,只见丞添已经收敛了方才骇人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

      丞添对着谭留梦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转向病人,“今天是我的错,我在护士站一直听到您按呼叫铃,我同事连轴转,跑了门外跑门内,我想着她是不是没理解你的需求或者没理解您意思,所以我擅自帮你换针了,还有......”

      丞添顿了顿,伸手拿起垂在一旁的输液管,捏在手里,看着几滴药水被挤出来,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谭留梦开始慌起来——这个笑容她见过,在丞添上次怼护士长毫无道理的指责时,也是这样的表情,混合着不屑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冷漠。

      谭留梦不敢的,但丞添可以。

      “还有就是,”丞添声音还是没有一丝温度,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如果您只是想找人说话,我正好换班可以休息。我可以陪您聊,想聊多久都行。但不能因为我同事还有别的危重病人要照顾,您就三分钟按一次铃,故意折腾人,你说是吗?”

      丞添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她就是故意的,她看不惯这个病人明明状况稳定,却把无聊发泄一个已经筋疲力尽的护士身上,折腾一个多次拒绝他骚扰的护士。

      旁边的谭留梦脸色煞白,她看着丞添挺拔却孤直的背影,又看向病人那张因被戳穿而瞬间涨红,继而铁青的脸,手心里沁出冰冷的汗。

      完了。
      这两个字像巨石一样砸在谭留梦心上,她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投诉、质问、检讨,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然而,丞添却像没事人一样。

      她甩了两下输液管,干脆利落地收拾好器械,甚至没看病人一眼,只对愣子在旁边的谭留梦轻声说:“走吧。”

      果不其然,两人在谭留梦家里抱着那只叫“哥哥”的小猫时,谭留梦接到了护士长咆哮的电话。
      不光丞添,她也被投诉了。

      谭留梦的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猫粮味和一种微妙的宁静,那只名叫“哥哥”的橘猫乖顺地趴在丞添腿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丞添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的下巴,眼神是难得的柔和,小猫被谭留梦养的很好,有十几斤重,毛色发亮,不认生,丞添喊它一声,“哥哥”就跳到她的怀里,拱着肚子撒娇。

      谭留梦却开心不起来,眉头紧皱,心思飘在医院。
      她一直惦记着晚上发生的意外。

      投诉肯定是跑不了。

      谭留梦心不在焉地拿着猫条,她喊“哥哥”。

      橘猫窝在丞添怀里,用脑袋蹭着丞添的衣服,没给她任何反应。

      下一秒,旁边的手机像催命符一样尖锐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护士长”三个字。

      谭留梦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的瞬间对面咆哮的声音冲破听筒:
      “谭留梦,你怎么回事?病人直接投诉到院长那里了!说你态度恶劣,操作失误还恶意揣测病人!明天一早,你和丞添立刻到我办公室!”

      谭留梦想说什么,护士长却没给她留任何反应的时间,电话被猛地挂断,房间瞬间只剩下猫咪的呼噜声和一片死寂。

      谭留梦握着发烫的手机,指尖冰凉。

      她抬起头,正对上丞添看过来的目光。

      丞添的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她只是轻轻把“哥哥”从腿上抱下来,放在一旁的软垫上,然后站起身,走到谭留梦面前。

      丞添的声音很轻,看着她并不好的脸色,突然有些慌张,“护士长骂我们了?”

      窗外的夜色浓重,谭留梦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把自己卷入风暴中心的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护士长的火力全在自己身上,没人舍得骂丞添。

      她没回答。

      却突然想起了哥哥。

      丞添和谭留勇怎么那么像,是不是觉得自己可怜坏了,就一定得有个人来拯救她?

      房间的空气像结了冰,冻得丞添手足无措地站着没下一步动作。

      丞添站着没动,橘猫却走过来围着她的裤腿转悠。

      谭留梦没做好回答丞添的准备,她只是沉默着看着她的猫。

      她有些搞不懂。

      丞添的魅力就这么大?大家是这样,自己养了很久的小猫也是,都看见丞添就走不动路。

      第二天一早,丞添拉着谭留梦去了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好奇张望的目光,也仿佛隔绝了空气。
      接下来的一小时,成了谭留梦职业生涯中最难熬的酷刑。

      护士长的怒火像高压水枪,夹杂着刺耳的斥责和飞溅的口水,几乎全冲着她一个人而来。那些话关于她能力不足、反应迟钝、不会处理医患关系。

      其实从实习起就听过很多遍,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可这一次不一样。

      丞添就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谭留梦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这让她每一次被尖锐的词语刺中时,都感到加倍的难堪。

      那丞添呢?她就那么好吗?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恨不得地面能裂开一道缝让她钻进去。

      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是不是真的不被人喜欢?

      是不是......真的处处不如丞添?

      那些盘旋已久的嫉妒,此刻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谭留梦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善于嫉妒。

      她去医院每次看见丞添,目光虽然紧紧黏在她身上,脑子里却全是恶毒的想法。

      她想有一天丞添能毁容就好了,她不漂亮就好了。

      只要她不漂亮就没人爱她,别人也不会总拿她跟自己作对比。

      所以当“哥哥”黏着丞添以后,她面目可憎地使劲拧着它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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