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沙滩上的贝壳

　　“曾孙？”
　　“啊？”
　　“你叫什么？”
　　“阿纳斯塔丽娅。”
　　“我能看看你的记忆吗？”
　　在一片昏暗之中，阿西娅看见了一位女士坐在她身旁，玫粉色的长发，艳红的嘴唇。
　　“戴比丽娜？”
　　她蹲在一边，神色凝重，目光呆滞。她已经在读自己的记忆了。
　　“你真是跟你爸爸一样聪明。”她突然抬起头，微笑着看向阿西娅。
　　“啊？”
　　“你用不同角度解读一件事，把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她伸出三根手指，“我的朋友，我的女儿，还有你爸爸。”她拉起阿西娅，“我想起了你爸说过的一句话，权力不取决于你有多少能力，而是你怎么运用能力。即便都不是自己的能力。”
　　阿西娅打量着戴比丽娜，她跟外面的叔祖母外貌上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在于外面的会在不经意间流出一股死亡的味道。
　　“你，是完整的？”阿西娅问道。
　　“不算。过去，我为了能放心地让阿莫娅自学催眠，在她身上留了一半的灵魂。玻尔玻德认为他的孩子就是海洋的子女，拒绝把阿莫娅送进学院。他也算是给自己使了绊子。”戴比丽娜看向阿西娅，“我知道你想知道的，等这一切结束掉，我会告诉你。现在我希望你能专心致志地解开梦境。我们现在都陷入了梦境，但我不能出现，如果碰到另一半的我，会马上融合，融合之后，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人喜欢概率事件。现在，我会解答你的疑惑。下一步，我会自己解开回到我女儿的身体里……”
　　阿西娅想到了一个办法。
　　“但我不能控制她的身体。我会继续沉睡。你的下一步，就是踏入到真实的梦境之中。”
　　“阿塔娅是催眠师吗？”
　　“不，她是玻尔玻德培养的骑士。”
　　“那他们给我下的咒语是……”
　　“嘘，‘我’会知道的。如果不是我那一半被玻尔玻德污染了，早就看透了。”
　　阿西娅沉默了一会，“我没什么好问的了。”她看向戴比丽娜，“你一定有重点要告诉我。”
　　“真聪明，看你就像在看英罗一样，再谨慎一点就更好了。”戴比丽娜搭上阿西娅的肩膀，“小金发，她是因为三十二个小时的车程太累了，才抵挡不过‘我’。如果‘我’睡着，小金发醒了，这场梦就结束了。”她叹了口气，“过程可能艰难了一点，但‘我’不可能醒。”

　　黑雾随着阿西娅踏出的那一步消散，王宫的宏伟建筑在眼前铺展。景象远不如生日宴那天的震撼。灰蒙蒙的天气穿过窗户聚在穹顶，雨水连成一片打在地上，湿润的土壤浸泡着一股苦楚。
　　阿西娅感受到了这里沉闷的氛围，她无心细细体会，快步走入下一个大厅。
　　要找到戴娜。
　　她开始回想，戴娜跟她讲过所有跟解梦有关的话。
　　一群人都陷入了梦境，单独解梦或者一起解梦。单独解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结点，一般都跟每个人自身的恐惧有关。
　　小金发在火车上讲的那些琐事终于起了一些作用。阿西娅一直用心听着，毕竟这儿关乎她与人交往的准则，耐心倾听。
　　窗外下着雨，王宫空无一人，阿西娅从最为匆忙的会客厅、待客厅以及王座厅得出了这个结论。关于小金发对解梦方法的描述，显然与此都不相符。这里不像是一个梦境，所有的东西都真实得吓人，每一个雨滴震动的声音，每一处精心雕刻的雕塑，穹顶上的伟大画作仍然是如此呼之欲出，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因为这就是现实。”阴暗角落里传出一阵声音，正在王位后面乱逛的阿西娅被它吸引而去，发现了她从未见过的一扇门。她推开了。
　　阿莫娅坐在中间，摇着安乐椅，她的脖子上留着紫色手印，“这里，在你爸爸上位后被封了。里面堆一堆你爸舍不得扔又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环绕一周，里面的东西只是正常的摆件。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阿西娅走到安乐椅椅背，停住那惹人心烦的摇晃声，她说道：
　　“现实？你能判断出来。”
　　阿莫娅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像是在预告今日的与众不同。她没有回答。
　　“这是，玻尔玻德被英罗赶下王位的日子。”阿西娅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她从椅背走到阿莫娅的面前，注视着她，“我们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阿莫娅故意把每个字眼拉得很长，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你差点就死了！”阿西娅瞪向她。
　　“你打扰了我和死神的美丽邂逅。”她的脸很平静，仿佛脖子上环着的是一条项链，“我早就累了……阿塔娅一直以为我跑了，但我的确跑了，不过其实是逃跑。”
　　“玻尔玻德一直在追杀你？”
　　“嗯。”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在椅子上，“你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我能解决掉我惹得祸端。到了外面，有大把的时间听你讲玻尔玻德为什么要抓你，你又为什么明知有险还要到叔祖母的身边。”阿西娅双手搭上扶手，俯在阿莫娅的眼前，“我想我们应该一起解决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偏过头。
　　“我的姑姑，你不还是到了叔祖母住的山庄。”阿西娅向前靠了一步，下巴接近要碰到她的额头，眼睛一直盯着她，带着胁迫和关怀，“我知道你是……”阿西娅缓慢地，把头摇从左边，再摇到右边，用一种典型审问嫌疑人的姿态叩问阿莫娅。阿西娅感受到脖子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阿莫娅正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因为你妹妹对你的态度而感到伤……”压制着自己对阿西娅蔑视她情感的怒火。
　　阿莫娅推开了侄女，咬着嘴唇回应，“我已经在帮你了。”她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狠狠地垂在了大腿两侧，过去的往事在瞬间倒出，尤其是阿西娅跟英罗长得那么像。“我真是够讨厌你们父女。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阿西娅笑了一声。“哦，伤心事留在自己心里就好。”
　　“激怒你的帮手，你能得到什么。别再靠我那么近！”阿莫娅指着侄女，控诉道。
　　阿西娅别上一边嘴角，向后退了一步。
　　在姑姑深呼了一口气后，终于愿意将阿西娅想要知道的告诉了她，“这是回忆，现实场景的重塑。这天不仅仅是你父亲上位的日子，同样是我父亲死亡的日子，还是我母亲沉睡的日子，也是我妹妹被缠上的日子。里面没有人并不是因为梦境，而是全部清走了。”她看了一眼表，“再过一个小时，骑士团会围到王宫，他们为了自己的荣耀守卫王宫，再过两个小时，他们会变成一条血河。你的爸爸，放出了关在牢房里的阿塔娅，他独自一人去跟玻尔玻德做最后的决斗。阿塔娅手里拿着利刃，她没有杀死一个守卫，她的盔甲里留的催眠药水救了这群人命。但她手里仍握着剑，一直握到你爸爸和玻尔玻德决斗的地方。在她看着你的祖母死在眼前时，她便决心放弃做一名骑士。她用力一掷，剑光闪过雨水，刺进了父亲的心脏。也同样刺进了她的心脏，她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强大，在关于父亲被自己杀死的现实刺激理智的瞬间也将玻尔玻德藏在母亲体内的意志吸引而来。她将剑拔出玻尔玻德的身体，看着血淋淋的剑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到父亲的脸上，她突然笑了。你的爸爸是什么都有预料的人，在他发现妹妹没有崩溃的时候，就已做好了准备，他抵住了阿塔娅挥舞而来的剑。那时的英罗已经疲倦不堪，他强撑着，寄希望于亲卫的到来。在这个时候，我从这个房间里出来，催眠了母亲，令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沉睡了去。母亲藏在我体内的意志告诉我，我需要继续逃。我很听她的话。好在你的爸爸，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不需要我的提醒，就把母亲关了起来。我和阿塔娅是有角色扮演的，还有玻尔玻德，但你和戴娜？”
　　“这先放一边。你之前跟我说，真正的母亲沉睡了过去，没有提起你身上的一半灵魂。你说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被放到山庄，但显然你是知道的。你的记忆也混乱了，而那棵枯树根本就不可靠。”阿西娅突然笑了，更有一种自嘲的味道，“也许这儿只是她的恶作剧，或者催眠师真有这么厉害，把握一个人的性格，猜测他后面的动向。我们都被利用了。把阿塔娅吸引过来，为他创造一个新的身体，把你吸引过来，你那个梦根本不是你母亲给你的，是玻尔玻德！他为了能控制一个完整的强大的催眠师。是吗？他是这么想吗！然后我们都死在这儿，又是留我爸爸一个人。”阿西娅咬着牙，“他想完成没完成的决斗吗？”
　　阿莫娅惊讶了一下，随后她又冷静下来，“也许是我母亲，孤掷一注的豪赌。”
　　阿西娅大拍了一声桌子，“你母亲没那么聪明！她要是这么聪明，就不至于沦陷在爱情里无法自拔！”她收回手。
　　前面说的那么感天动地，后面却用了最简单易懂的方式说了句废话。
　　“你没觉得自己今天变得特别敏感吗？”阿西娅盯着阿莫娅眼中快速升起的恐惧，她无心安慰这位姑姑，只能将姑姑曾经安慰过自己话重新抛回去，“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刚刚讲的是真实的，还是玻尔玻德给你演的话剧。”
　　阿西娅靠到墙上，庆幸自己努力敲过其他催眠师的门，感受着痛苦剥离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戴比丽娜，阿塔娅，阿莫娅，或者是她自己，甚至是自己的爸爸，全都被玻尔玻德报复了，全都被扔进海里都没事。
　　只有无辜的戴娜，被牵扯进这堆烂事里。她连心甘情愿送命的骑士需要的荣誉都没有，一个仅仅想要交际的孩子。如果，没有这场梦境，她的生命就会停在现在。
　　“你……身上就没有带着你爸爸给你的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吗？”阿莫娅问道。
　　阿西娅猛得看向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捏着它想了一会，“这座山头都是你母亲的，我父亲要是感受的到，他早就来了。你引以为傲的催眠术，都没能挡住她，不他，他们模糊你的记忆，让你的大脑自动篡改。”
　　“不！我的母亲在我身上，有她在，我就不可能被催眠。可能是我的意志知道我母亲的存在，但真实世界的我并不知道，一直以为母亲是为了压制住父亲而沉睡，而不知道为什么被关押。这是因为，当年，压制住玻尔玻德的人不是我，而是母亲控制了我的身体，而我真实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一段的，但意志的我以为是自己做的。而当时我告诉你的那个故事，是外界传的故事版本。真实的我可能根本没有这里的记忆，而母亲叫我逃，大概是为了切合现实中的我，以免造成认知损坏。我的精神，我的记忆，绝对是纯净的。”阿莫娅又叹了口气，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这句话，“这个玻尔玻德和一半戴比丽娜的混合体沉睡了，诞生了一个浮于两人行为认知表面的新集合体。在沉睡期间，混合体内还在发生着两人的斗争。但现在混合体苏醒了，甚至是玻尔玻德更强势的混合体。所有的催眠都有一个解药，解药……”
　　“解药，是你。”阿西娅瞟了一眼姑姑。
　　“直觉，或者说是母亲，告诉我，解药，就是我的名字。我舍不得母亲这样疯狂，即便只是个集合体，她需要人照顾。所以我来了，也迫不及待地赶你走。因为阿纳斯莫娅·曼卡里斯就是解药。”
　　“你之前怎么不说。”阿西娅迫不及待地打断了。
　　“这个解药，必须要由阿塔娅亲自说出口。”她苦笑一声，“我这是事后军师。而且，我的确没有被催眠，但我的母亲偶尔会来控制我，现实中的我常常会混乱，也会做出我自己无法理解的事。”
　　“理清楚了？”
　　“没有。”阿莫娅重新回到安乐椅上，“但我们没必要究竟玻尔玻德的计谋了，把戴娜找回来才是重点。”
　　“你怎么知道戴娜是解局的？”阿西娅的脸在瞬间冷了下去。
　　“什么？”阿莫娅疑惑地看了一眼阿西娅，“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阿西娅露出了一层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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