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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两人走到“山风”门口时,卷帘门只开了一半,里面能听见搬动桌椅的声响。
袁野矮身先钻了进去,宋拾跟在他后面。
吧台后面一个系着围裙、头发微卷的男人正擦着杯子,听见动静抬起头。
看到袁野,他眼睛一亮,再看到身后的宋拾,立马堆起笑:“哟!袁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他用手肘捅了捅袁野的胳膊,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宋拾刚好听见,“怎么着?终于开窍了?女朋友?”
袁野避开老李的肘击:“别瞎说,是客人。”
老李不信,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
宋拾站在一旁,非但不否认,反而抱着手臂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那意思就是:“你猜?”
袁野不再理会老李,走向角落堆放音响设备的地方帮忙接线。
老李见状,嘿嘿一笑,凑到宋拾身边,一边假装擦拭吧台,一边小声问:“怎么样,妹子?我们袁野这块硬骨头,不好啃吧?”
宋拾斜睨了一眼袁野忙碌的背影,他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整理一堆缠绕的电线。
“不好说,但正在努力。”
老李乐得肩膀直抖:“有眼光!不过我告诉你,别看我们袁野长得人模狗样,唱歌能骗小姑娘,实际上啊,纯得很!据我所知,就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山里孩子,实在,轴,心里那扇门关得死紧!”
“是吗?那更有意思了。”
正说着,宋拾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划开,信息接连蹦出来:
【何仰】:朋友圈最后一张是谁?
【何仰】:宋拾,玩够了就回来吧。
宋拾破天荒地很快回复:
【宋拾】:就是你给我找的那个向导啊。忘了?
那边秒回:
【何仰】:哦。那你玩够了吗?
宋拾看着这句话,直接按熄了屏幕,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正在和老李一起调试麦克风支架的袁野。
后台不大,堆满了乐器、音箱和酒箱。
袁野和老李配合默契,一个固定支架,一个连接线路。他用力时,透过略微紧身T恤也足够看清手臂和后背紧绷起道道线条。垂眸旋钮,那过于高挺的鼻梁有些碍事,他得眯眼确认刻度。
宋拾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定很复杂。毕竟这男人,虽不能天然挑起她的情欲,但又足够让她心痒痒,一腔绮念无处着落。
袁野和老李偶尔低声交流两句,用的是当地的方言,宋拾听不太懂。
老李绕着线:“哎,跟你说,今天乌托邦乐队也过来凑热闹,他们先热场,你压轴?还是你想先唱?”
袁野:“我都行。唱一首就行。”
“一首?怎么?今天金口难开?还是就专门唱给某个人听的?一首就够了?”
“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老李穷追不舍。
袁野将最后一条线接好,直起身看着老李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老李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收起了几分玩笑:“你小子我还看不明白?骗鬼呢?”
袁野垂下眼,拿起一旁的吉他,拨了琴弦发出一个单音节。
“她快走了。不可能的。”
说完,他抱着吉他在高脚凳坐下,低头开始调音。
老李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而笑着对宋拾招呼:“妹子,别干站着,过来这边坐,先听听乐队,喝点东西。袁野这小子,还得再磨蹭会儿。”
宋拾穿过后台与大厅连接的小门,再次坐回了上次那个角落的卡座。这个位置灯光相对昏暗,不那么引人注目,但能清晰地看到小舞台。
客人开始三三两两地涌入,背景音乐换上了一首舒缓的英文情歌,沙哑的女声低吟浅唱,与窗外古城的夜色隔绝开。
过了一会儿,袁野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老李很快端过来酒和坚果拼盘。
“今天李哥请客,甭客气。”他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忙去了。
两人一时无话。
宋拾小口啜饮着杯中的酒,目光落在舞台上尚未有人使用的麦克风架上。袁野专注地吃着坚果。台上的情歌换了一首又一首,氛围慵懒暧昧。
“最开始是乐队的热场。他们大概唱七八首。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去唱。”袁野突然说。
乐队此时恰好登台,音乐声震耳欲聋,宋拾不得不凑近对面,提高音量喊道:“你说什么?太吵了听不清!”
袁野重复了一遍。
宋惜觉得这样隔空喊话太费劲。她伸手隔着桌子抓住了袁野的手腕。
“过来坐!”她手上用力,将他往自己这边的沙发座拽了拽,“这边听得清!”
袁野想抽回手,但宋拾抓得很紧。
舞台上乐队的演奏正到高潮,鼓点密集如雨,周围的人群发出欢呼。
在这样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那一点拉扯无声又滑稽。
僵持了几秒,袁野任由宋拾从对面的椅子拉起来,绕过小桌,又被她按着肩膀坐到了旁边。
“现在好了!你刚说,乐队之后你才唱,对吧?”
袁野点头。
宋拾这会跟酒较上了劲,一口接一口,喝得又急又猛。过了一会,她把杯子往袁野面前一递,杯沿快碰到他的嘴唇。
“喝点。”她说。
袁野向后避开杯沿:“我得开车。”
“开什么车。”宋拾手腕又往前送了送,“今天就别开了,扔这儿,或者叫代驾!”
她的手臂横亘在他眼前,袁野看着她,她正执拗地迎视。
他还是接过去喝了。
宋拾见他一口干掉,赶紧又拿起酒瓶给他空了的满上。
“这才对!”她大声说,拿起自己的杯子用力撞了一下他的,“来!”
袁野这次没再推脱。
两人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多数时候是宋拾在倒,在催促,在碰杯,袁野跟随,她倒他就喝,她举杯他就碰。
宋拾眼神开始有些飘忽,她凑近他,快要趴在他肩膀。
“诶,袁野,没看出来啊,酒量还可以啊。”
袁野没应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桌上的空瓶又多了一个。
忽然,袁野抬手看了下表说:“快到我了。得去准备一下。”
“哦,好,你去。”宋拾放下酒瓶,摸出手机,对着他晃了晃,“我给你录下来!唱好点啊。”
袁野身影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后台走去。
宋拾举着手机,镜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帘后。她跌坐回沙发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温柔地旋转。耳边乐队的音乐似乎换了调子,变得更加遥远。
她低头,看着屏幕上暂停的录像界面,嘴角翘起醉醺醺的弧度。
舞台上的摇滚乐不知何时停了,喧嚣撤去,宋拾用叉子戳着果盘里的西瓜块,等待着。
中场休息的灯光调的昏黄暧昧,随后,那个高大的身影抱着一把木吉他,走上了台。
他走到高脚凳旁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台下渐渐安静。
没有预告,没有寒暄。他低下头,手指拨动了琴弦。
前奏响起,是一段略带忧郁的旋律,他开口,唱的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民谣,讲述着远行和告别。
宋拾停下了戳西瓜的动作,支着下巴听着。
一首歌很快唱完,台下响起掌声。
他微微颔首,算是谢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唱完了的时候,他没有起身,手指再次按上琴弦。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灯光,找到了角落卡座里的她。
“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
“落雨下的黄昏的我们……”
“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
“感觉着你,忽明忽暗……”
宋拾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嘴里还含着一小块未咽下的西瓜。
他唱着,目光沉静地锁着她,这首歌不是唱给满堂宾客,只是在这异乡的夜里,单独为她一人低语的注脚。
“我想回到过去,沉默着欢喜……”
“天空之城在哭泣,越来越明亮的你……”
“爱情不过是生活的皮……”
“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周围似乎有人在小声惊叹“唱得真好”,但那些声音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时空。宋拾举着手机的手臂早已酸麻,缓缓垂落下来,可她浑然不觉。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纠缠。
这一天,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是人生中的某一天,因歌声浸染,因他与她,而光芒独具。
尽管南来北往,尽管曲终人散。今晚,他们只想得到彼此的万分之一。
……
唱完最后一句,台下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得多的掌声和口哨。
袁野垂下眼,对着麦克风说了句“谢谢”,然后抱着吉他起身,快步走向后台。
宋拾嘴里的那块西瓜变成了西瓜汁,她忘了吞咽。
整个世界的声音和光影重新涌入感官,喧嚣刺目。
可她清楚地知道,方才那几分钟里,这喧闹世界的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
袁野再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宋拾正低头皱着眉摆弄手机发牢骚。
“妈的,根本没录上。”
袁野站在桌边,看着她。
桌上的空酒瓶和狼藉的杯盘昭示着方才的酣畅。
“走吧,送你回去。”袁野说。
“怎么走?”
“步行。”袁野言简意赅,“不远。吹吹风,醒醒酒。”
宋拾没反对,扶着桌子站起身。
夜已深,古城喧嚣渐歇,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迂回曲折的巷子里。
脚步声清晰可闻,她的略微软绵,他的沉稳踏实。
“袁野。”宋拾叫他。
“嗯。”
“带我去洱源看看?”她语气听起来像是即兴起意,“看看什么样的水土养出你这号人物?”
“没什么好看的。穷,偏,都是山和石头,路不好走。”
“哦?”宋拾挑眉,“石头里能长出你这种不会说话但会唱歌的,我倒想看看是什么风水宝地。”
“真没什么好看的。”袁野重复。
“金屋藏娇啊?这么怕人看。”宋汲嗤笑,“还是说……那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相好?”
袁野不理她。
宋拾漫不经心岔开话题:“行吧。那明天呢?明天去哪?喜洲和周城都去过了,排除。”
袁野:“沙溪。古镇,以前茶马古道上的驿站,很安静,有点远。”
“听着还行。从这儿过去要多久?”
“开车,差不多两小时。”
“嗯?多久?”宋拾歪着头,凑近了一点,“我没听清……刚才酒劲儿好像上来了。”
袁野转过头,看她明显带着坏笑的脸,知道她是故意的。
“两小时。”还是耐心重复了。
“啊?什么?”宋拾用手拢在耳旁,身体更歪向他,“真喝多了,耳朵不好使。你说多久?你给我比划一下呗?”
袁野看着她,她的要求无理又孩子气。
然后,他抬起右手,在她面前,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就在那“二”字手势将落未落的瞬间——
宋拾忽然伸出手,顺势握住了那两根手指。
袁野的身体猛地一僵,被她握住的手还维持着那个数字的形状。
宋拾仿佛浑然不觉自己点了什么火。
她歪着头,牵着他的手拉到眼前,就像真的在研究那个“二”代表的时间长度。
她攥着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随后慢悠悠松开。
“原来要两个小时啊。”
滚烫的桎梏消失,晚风趁虚而入,激得袁野皮肤起了一层栗。
宋拾已经退开一步,站定在客栈门口那盏灯笼下。暖光勾着她轮廓,宽肩窄臀,风情万种。
她冲他摆摆手。
“明天见,袁野。”
话音没散,人已推门而入。
袁野独自戳在深夜的街上,手掌撒开又攥紧,那股温热捻在指尖不走,顺着骨节,爬到颈侧,又忽地降落,狠狠钻进心里。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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