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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茶
当晨光四起,大理寺中人也恢复了往常,温云闲照常早早地起床,公事般询问起少卿大人今日该作何行动。
贺兰野和夏遇安都轻松了些,商议起近期盐村近十年透露出的信息,及近期少女失踪或性│侵案的关联,
只剩以‘太过突出’为由,被要求重新整理近期案录的徐放,十分不情愿。
“大人,我就说您写得太厚不好装订吧,现在这又要拆开重来...”
辛苦为徐放善后的胡正自然也不太情愿,见他正拿起最近的一本,抬手就要将一侧的装线剪开,徐放犹豫着上前阻拦,
“额...你先别拆,我想一想怎么办再说。”
“好吧。”
虽说明显比别人厚的卷录占了更大的地方,但若真是拆开了,徐放也没办法让它们保持一致。
看着那些过往的记载,简直就像隽美古籍,再看看沾满他那一手初学者笔迹的纸张,就那样,大眼瞪小眼。
莫名就想到了高中那个爱聊历史的语文老师,不知道如果他来了,会不会愿意教一教自己,
不过当时在课堂上,徐放好像也总是爱盯着古文溜号。
“大人,都半个时辰了,您还没想好吗?”
“我...再想想。”
门口的胡正像班主任一般拉回了放空的同学,课桌变回木桌,徐放仍是没有头绪,甚至开始在屋里找新的空间。
如果在哪里放一个,可以放下他写的厚日志的柜子,会不会就能,不那么突兀了?
柜子的空间没找到,眼前倒是出现了热气,定睛回望,原来是胡正。
“这是给前厅大人们泡的茶,他们闲着的都在后面偷喝,我刚刚尝了,很好喝,所以就给您也端来了一杯。”
“谢谢。”
尽管笑盈盈的胡正将面前的茶捧得更香,但望到杯底浓稠的茶叶时,徐放为了睡眠,还是没去碰。
不着痕迹地笑着推远茶杯,余温还未散开,眼前忽然变得更暗。
来不及抬头看清,丁纪略显急切的声音已经传到耳朵里。
“哎徐放,你别在这干瞪眼了,放一放,先来帮我个忙。”
“什么忙?”
不大的空间又多了一个人,徐放迎光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丁纪苦恼的面孔。
“这不是朝廷下令查亏空一事嘛,各处清算账目,以正清廉,我得把旧帐目重新整理一份,但是太多了...”
“所以...”
徐放不明白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丁纪已经绕道椅子旁,拉起他的衣袖。
“你写字快嘛,你帮我抄一些吧,不然我要累死了。”
“我...不是...”
许是奋笔疾书的背影引起了误会,徐放解释无能,只得借口无法脱身,“我这还...”
丁纪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起,“哎呀你快点吧,大不了我帮你和温大人说情。”
徐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成了颗救命稻草。
胡正站在一旁,留也不是,拦也不是,“二位大人,那这儿怎么办啊?”
“帮我放回原位吧,辛苦了。”
徐放无法挣脱,只好饱含歉意地望向迷茫的胡正,一步步被拉到账房。
结果账房更是叫人头痛的场景。
不算厚的账本是很整齐,但层层叠叠,几乎要将桌子从两侧压弯,丁纪就像没看见一样,带着他一起绕行而入。
“要是你还记得以前怎么写,现在也不至于每一次都写不好嘛,但来了我这儿就不一样了,只管誊写,旁的什么都不用。”
尽管丁纪的语气十分轻快,再次被按到椅子上,徐放的嘴巴依旧没有合拢,“...这么多啊?”
求助者已选择无视他的表情,把笔墨放到了桌子中间的缝隙,“大理寺好歹也这么多年了,只查近五年的已经不错了,快点写,但是别写错,剩下的不用管。”
徐放仍没彻底反应过来,看向身后的一摞,“那些是写完的?”
“那些是我上任后的,哎呀别看那些,快帮帮我吧,早点写完,我请你出去玩。”
一向公私分明,距离感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丁纪忽然变了样,徐放不敢应承。
“不用...”
上任后的账本整齐地摆在碰不到的地方,现在又叫他来帮忙,无非是分担辛苦的同时,叫徐放来做个证人,
又或者说,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会多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大成子不是说,你上次休沐就哪也没去,神都这么繁华,总要吃吃转转的,我带你。”
丁纪仍笑得如往常在屋内一般,徐放更不习惯。
明哲保身总是没错,只是不知,他此刻是被信任,还是被利用。
自知从被拉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二者兼是。
徐放缓缓接过新的毛笔,“是不是对字体的美观程度,没什么要求?”
“嗯,你最好了,呐~这一摞归你,剩下的我来。”
“......”
徐放顺从地拿起面前那摞上的第一本,安静地写起来,想着同样利用机会,试着看清这位舍友。
可将将抄完半本,还不等他找到合适的试探话头,就听到了胡正的呼喊,“呃啊!!”
紧接着是杯子破碎的声音,丁纪也被吓了一跳,两人立刻起身奔去。
“小胡?”
“救命...”
只见胡正已经蜷缩在地,十分痛苦地捂着肚子,丁纪十分惊慌,“小胡你怎么了?”
“肚子...好像要裂开了...啊...”
“快来人呐!叫大夫!”
徐放望向一旁的碎片,地上并没有多少水渍,但那少许的茶叶中,似乎混着别样的东西。
“茶里有毒,快!吐出来!”
他能想到的急救办法只有催吐,不好将染了墨水的手指伸到胡正的嘴里,曾经那篇《食物中毒紧急自救》的约稿适时一闪而现。
徐放立刻拔下头发上的那根筷子,胡正的痛呼已经减弱,此刻管不了那么多,捏着胡正的脸,便将他的舌根向下压。
胡正随即呕了出来,吐出些液体。
大家都闻声赶来,关切地围着,徐放回过头,不管是谁,只命令起来,“都散开些,去倒一杯温水,再加些盐拿来。”
贺兰野看了一眼最边上的杂役,杂役立刻跑向厨房,“哦哦好。”
身后变亮了些,苍白的脸色更加明显,徐放的心跳也逐渐加快,“胡正,你再忍一下。”
“嗯...”
已经不清楚胡正是在否在回应,腿脚麻利的杂役迅速跑回,“水来了。”
“来,喝下去。”
接过身后递来的碗,徐放即刻给人喂了下去,把空碗甩给丁纪,又将筷子伸进胡正口中,
“呕——咳咳咳...娘...”
胡正这一次吐了很多,徐放的袖子被弄脏,拍背的间隙听到一声“大夫来了!”便立刻让出位置。
年长的医者已跨过人群,放下药箱,为胡正号过脉,又看见地上的狼藉。
“这是...断肠草,所幸及时催吐,你们把他扶到床上去,我给他施针,再开几副药,若是今晚不再腹痛,应当就没事了。”
“好,多谢大夫。”
看着胡正被抬走,周围的空气终于尽数流向肺脏,徐放披头散发,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因为腿还在发颤,他只得祈祷,胡正不要有事。
已经害过自己,怎么还能把厄运带给他人呢...
好像很久,又好像很快,郎中离开,夏遇安走向收拾完的地面,也走向坐着发呆的徐放。
“胡正好多了。”
“那就好。”石头落地,脏了的‘发簪’被丢到一旁。
“你师傅还教过你医术啊?”
不知道夏遇安是就爱逗人,还是真的好奇心过重,徐放哭笑不得,“我师傅可多着呢...”
预想的追问没有出现,鲜少的正经语气在耳边响起,“吓到了?”
徐放心中一颤,觉得自己散发的样子有些狼狈,感受到夏遇安的关注,扯出一声笑,“那杯茶,本该是被我喝下去的。”
夏遇安只轻轻应了一声,反常地没再讲话。
徐放自然也知道,对于凶手来说,他这个存在就是该消失。
这一次是侥幸,那下一次呢?
“还是斩草除根叫人放心,不是吗?”
徐放觉得自己的笑一定更难看了,夏遇安才会眨着眼睛不讲话。
他起身离开,打算再找一根新筷子,至少体面一些。
“我会保护你。”夏遇安似乎靠近了些。
短短几个字,叫脚步停顿,发尾打到背脊,热热的。
徐放不得不承认,这人好好讲话的时候,声音是很好听的。
只是,不敢再去连累。
所以选择径直离去,“我自己会小心的,还是早日找出幕后真凶更稳妥。”
夏遇安没有追上来。
晚霞只在墙壁上露出一层深红,不久便随落日消散不见。
回到屋内,丁纪不再提抄录的事,几人反常般安静,徐放也早早睡下。
只是怎么也睡不着。
从前的他可以决定放弃,可现在这具身体,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侥幸活着,可能会害了别人,
若是凶手得逞,不也一样是,害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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