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便是天道

　　器堂地域远比丹堂更为喧嚣杂乱。巨大的锻炉日夜不息，轰鸣声震耳欲聋，灼热的气浪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金属碎屑、冷却的矿渣，以及各种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废弃零件。空气灼热而干燥，混合着铁锈、火炭和汗水的气味。
　　林渊避开主要通道，在边缘那些堆放废料、工具和半成品的区域看似漫无目的地徘徊。他目光扫过那些被随意丢弃的边角料，眉心道种时有微动，但大多反应微弱，显然这些废弃日久的东西，灵性已几乎流失殆尽。
　　他需要的是那些刚刚被淘汰下来、还残留着部分灵性法则的新鲜“废料”。
　　循着空气中隐约的灼热气息和隐约的金铁交鸣，他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这里堆放着几座小山似的废料，种类混杂，有新有旧。几个杂役正有气无力地将一些新运来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金属碎块从推车上卸下，倒入废料堆中。
　　林渊眼神一凝，就是这里了。
　　他并未立刻靠近，而是选择了一个能观察到卸料点、自身又处于阴影中的位置，如同蛰伏的猎手，静静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杂役卸完料，骂骂咧咧地推着空车走了。周围只剩下锻炉遥远的轰鸣和风声。
　　就在林渊准备上前探查时，另一个身影却先他一步，鬼鬼祟祟地溜达到了那堆新倒的废料旁。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穿着打满补丁的杂役服的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却格外灵活，滴溜溜地四处乱转，显得十分机警。他动作麻利地在那堆还带着余温的金属碎块中翻捡着，手指如同拥有魔力般，总能精准地挑出几块颜色暗沉、却隐隐有微弱灵光闪动的碎块，飞快地塞进怀里一个脏兮兮的布袋中。
　　是同行？
　　林渊心中一动，并未出声，只是更加隐蔽地观察着。
　　那瘦小少年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塞满了小半袋。他满意地拍了拍袋子，正准备溜走，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废料堆深处一块半埋着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片。
　　那金属片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少年眼睛却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宝藏，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抠。
　　然而，那块黑铁片似乎卡得很紧，他抠了几下竟没抠动。少年有些心急，加大了力气，身体不免前倾，弄出了一点细微的响动。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是巡哨的器堂弟子！
　　瘦小少年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那块黑铁片了，抱着布袋转身就想跑。可他太过惊慌，脚下被一块凸起的废铁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怀中的布袋脱手飞出，里面的“收获”哗啦啦撒了一地！
　　巡哨弟子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少年脸色惨白，眼看就要被逮个正着。
　　电光火石间，林渊动了。他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掠出，并非冲向少年，而是直奔那撒了一地的金属碎块。他速度极快，手指拂过地面，几块灵光最盛、最为显眼的碎块瞬间被他捞起塞入袖中，同时右脚看似无意地踢起一片尘土，将剩余那些不太起眼的碎块覆盖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巡哨弟子也刚好赶到，是一名面色严厉的炼气中期弟子。
　　“怎么回事？！”弟子厉声喝问，目光如电扫过现场。
　　瘦小少年瘫坐在地，吓得说不出话。
　　林渊则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茫然，指了指被尘土半掩的、那些灵光黯淡的碎块，又指了指那堆新废料，讷讷道：“回……回师兄，小的路过，看见这位小哥不小心摔倒了，东西撒了……正想帮他捡……”
　　那巡哨弟子狐疑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被尘土掩盖、看起来确实像是普通废料的金属块，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这些杂役偶尔会偷摸捡点不值钱的边角料，但只要不过分，通常也懒得深究。
　　“以后走路看着点！这里不是你们瞎晃悠的地方！赶紧收拾了滚蛋！”弟子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又瞪了那瘦小少年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待巡哨弟子走远，那瘦小少年才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地上那些被尘土掩盖、价值大减的“收获”，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渊，眼神复杂。他低声道：“多……多谢你了。”
　　林渊摇摇头，将从袖中取出的那几块灵光最盛的碎块递还给他：“举手之劳。这些，收好吧。”
　　少年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渊。在这种地方，黑吃黑才是常态，居然还有人会把到嘴的东西吐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塞回布袋，再次低声道：“谢谢……我叫铁骊，负责西区废料清运的。你呢？以前没见过你。”
　　“林渊。丹堂那边过来的。”林渊淡淡道，目光却落回那堆废料，看向那块半埋着的黑色铁片，“那东西，有什么特别？”
　　铁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又是一亮，但随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那是‘墨淬钢’的边角，别看黑不溜秋不起眼，这东西韧性强，导灵性也好，就是难熔炼，容易出废品。这么大一块，要是完好，值好几块灵石呢！可惜是废料，灵性流失大半了，但也比这些强点。”他拍了拍自己的布袋。
　　林渊闻言，心中微动。道种对那铁片的确有微弱的感应。
　　铁骊是个机灵人，看出林渊对那铁片有兴趣，眼珠一转，道：“林师兄要是感兴趣，我帮你弄出来？不过这地方刚才惊动了巡哨，不宜久留。而且……这东西卡得死紧，不好拿。”
　　林渊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似乎很懂这些材料？”
　　铁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带着点苦涩：“嘿，混口饭吃嘛。我爹以前是器堂的炼器学徒，没出息，死了就留下我这点眼力见。不然谁愿意整天在这废料堆里刨食儿，还得提心吊胆的。”
　　林渊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那三块刚领到的、微薄的下品灵石，递过去两块。
　　铁骊眼睛瞬间瞪大了：“林师兄，你这是……”
　　“买你个消息。”林渊声音平稳，“这器堂的废料，哪些地方出的好东西多？什么时候倒？巡哨什么时候换班？还有，刚才你说的‘墨淬钢’，一般哪些活儿会剩下这种边角料？”
　　铁骊看着那两块灵石，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对杂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他飞快地左右张望一下，一把抓过灵石塞进怀里，语速极快地说道：“西侧三号淬火池，每日申时末换料，那会儿最乱！东边废剑庐，偶尔有炼废的剑胚，值钱但风险大！巡哨一般是巳时、未时、酉时三班，交接时有半刻钟的空档！墨淬钢……一般是炼制内甲或者韧性要求高的法器才会用到的边角料，主堂那边的精炼炉偶尔会有！”
　　他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又补充道：“林师兄，我看你是个实在人，劝你一句，最近风声紧，刘扒皮……就是刘执事，盯得特别严，好像上面有人吩咐了。捞点普通的还行，值钱的千万别碰！”
　　林渊将他的话牢牢记下，点了点头：“多谢。”
　　他走到那堆废料旁，看了看那块卡死的墨淬钢片，并未尝试去抠，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那铁片边缘几个受力点看似随意地敲击了几下。
　　叮叮叮。
　　几声轻响，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劲力。
　　下一刻，那卡得死死的铁片竟微微一震，松动了些许。林渊手指一探，便将其轻松取了出来，入手微沉，冰凉粗糙。
　　铁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林渊将铁片收起，对铁骊道：“今日之事，你我从未见过。”
　　铁骊立刻赌咒发誓：“师兄放心！我铁骊嘴巴最严！”
　　林渊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器堂建筑阴影中。
　　铁骊看着他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两块灵石，脸上露出又是惊喜又是困惑的表情。
　　“丹堂来的……手法这么老道？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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