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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阁
彻骨的寒意。
并非来自体外冰冷的雨,而是从心口最深处弥漫开来,如同冰核扎根,缓慢地冻结血液,封存意识。
叶惊寒在一种半昏半醒的弥留之际沉浮。剧痛已然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浸入冰河的凝滞感。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寒冰,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
他仿佛被困在一个冰冷的茧里,外界的声音模糊而遥远——雨声似乎停了,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带着刀鞘碰撞的轻响和低沉的交谈。是追兵?
意识挣扎着想要清醒,却被那心口的寒意死死拖住,不断下沉。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股奇异的力量忽然介入。
并非羽林卫的粗暴拉扯,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冷冽药香的柔和力道,轻轻托住了他不断下坠的意识。同时,几根微凉的手指搭上了他冰冷的手腕,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啧……”一个极轻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竟弄到这般田地……”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小心地抬了起来,移动。颠簸中,腹部的伤口和心口的冰寒交替折磨着他残存的神智。他似乎被放入了一辆马车,轱辘声响起,朝着未知的方向行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唯一的感知,是始终萦绕在鼻尖的那缕冷冽药香,以及……心口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沉坠感。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退潮般,缓慢而艰难地重新汇聚。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那冷冽的药香变得更加清晰,其中还混杂着陈年木料和书卷的气息。
然后是触觉。他躺在一张柔软干燥的床榻上,身上的血衣已被换下,腹部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有鲜血涌出的湿腻感。然而,最鲜明的触感,依旧是心口那块冰冷的“异物”,沉甸甸地存在着,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辨。
最后是听觉。极致的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捣药或翻阅书卷的细微声响。
叶惊寒猛地睁开眼!
入目并非熟悉的侯府床帐,而是一顶素青色的、没有任何纹饰的帐幔。他瞬间警惕,试图起身,却被腹部的剧痛和心口那冰冷的牵扯感逼得重重跌了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若是你,便不会乱动。”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叶惊寒猛地转头看去。
床榻不远处的窗边,立着一道修长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青色文士袍,背对着他,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卷书册。窗棂透入的天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气质沉静,甚至有些疏离,与这间素净却陌生的屋子融为一体。
“你是谁?”叶惊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十足的戒备和虚弱下的强弩之末,“这是何处?”
那人闻言,缓缓合上书卷,转过身来。
面容清癯,年纪看来不过三十上下,眉眼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阅尽千帆般的淡漠与倦怠。他的目光落在叶惊寒身上,平静无波,仿佛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此处是无妄阁。”他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一个只救治‘不该存世之人’的地方。”
无妄阁?
叶惊寒瞳孔微缩。他从未听说过京城有这样一个地方。只救治“不该存世之人”?这话听起来诡异而危险。
“至于我是谁,”那人淡淡道,“你可以叫我‘先生’。”
他踱步走近,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叶惊寒紧捂着心口的手上:“你强行以自身气血和残存生机为锁,缚灵入体,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缚灵入体……
叶惊寒心脏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地抠紧了心口的衣料,那冰冷的触感无比真实。
“他……”叶惊寒喉咙干涩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怎么样了?”
“他?”先生微微挑眉,那淡漠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你说那个几乎被你亲手打散、只剩下一缕执念残痕的‘东西’?”
叶惊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口那冰冷的沉坠感也随之加剧,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先生看着他痛苦的神色,语气依旧平淡:“放心,还没散。但也和散了差不多。如今他这点残痕,全靠锁在你心口的那点心头血和你的生机吊着,与你同生共死。你活,他这点冰冷印记便存在一日;你死,他便彻底烟消云散。”
同生共死……
叶惊寒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这竟是他与贺栖迟之间,最后、也是最残酷的牵连。
“为何救我?”他再睁开眼时,眼底已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他从不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等诡异之地。
先生闻言,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显疏冷。
“救你?”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叶侯爷,你或许弄错了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一方狭小的、灰蒙蒙的天空。
“我感兴趣的,并非是你叶惊寒的生死。”他侧过脸,余光扫向榻上的人,语气带着一种研究般的冷漠,“而是你心口那道……以禁术强留人世的残魂,以及其背后涉及的、早已失传的苗疆秘术‘同命缄’。”
“你的存在,不过是一个……难得的,活体样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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