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八苦

　　寒得雨没有立刻回答。她抬手将掌心的丹药收入袖中，周身残留的寒气让周遭的落叶都凝上了一层薄霜，方才冰面下的虚影仿佛还在眼前浮动——采药女的药篓、贵女的华服、女冠的拂尘，还有那只在废墟上落泪的妖。
　　“记忆？”她终于开口，“不是‘有’，是‘全回来了’。”
　　时重浑身一震，小臂上未退的妖纹突然发烫，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清晰起来：悬崖边的纵身一跃、战场上的血污与叹息、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我爱你”。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寒得雨某一世轮回里与之纠缠的“孽缘”，却没料到……
　　“师父你……”他声音发颤，“你不是还在轮回，你是在……”
　　“历劫。”寒得雨打断他，周身的轮回气息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碾压性的威压，比北州的冰雪更冷，更令人心悸，“轮回修行的记忆早在上次封印解开时就结束了。所谓历劫，不过是本座为了修行圆满，自封记忆去体会人间百态罢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时重面前，眼底只有洞悉一切的冷冽：“你以为的‘再续前缘’，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因果执念。第一世你把我当宠物养，让我郁郁而终；第四世你不懂世俗规矩，逼得我跳崖保家族；第六世你纠缠不休，最后却用妖丹换了一声长叹……”
　　时重的脸色瞬间惨白，妖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苍白的小臂。他张了张嘴，想说那不是他的本意。
　　“你以为这次能‘良性发展’，是因为你给气运轮回行的那些‘贿赂’？”寒得雨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谁。收你为徒，不是因为什么师徒缘分，是因为本座解封记忆后，突然想起——”
　　她顿了顿，指尖凝起一缕极细的冰刃，冰刃映出时重震惊的脸：“早在上千年前，本座年少时就发现你们种族的皮是炼制法器的极品。当年还靠这个发了笔横财，后来嫌麻烦便停了，却没料到，漏了你这么个‘余孽’。”
　　“你……你早就知道？”时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主动靠近的那一方，却没想到从始至终都在对方的算计里，“你收我为徒，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寒得雨挑眉，冰刃在指尖转了个圈，“为了报你前几世的‘仇’。你扰了我三次轮回，别说什么因果循环，本座向来睚眦必报。”
　　她周身的威压又重了几分，地面的冰层裂开细密的纹路：“不过现在看来，倒没必要了。八世轮回的淬炼让本座的修为更上一层，半仙之体已成，那些所谓的‘因果’，早就影响不了我了。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连让我动手的兴趣都没有。”
　　时重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墨木上。他看着眼前的寒得雨，觉得好陌生，这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会教他术法、会在他受伤时递药，刀子嘴豆腐心的师父，而是那个千年前靠他们种族发横财、历劫归来的强者。
　　“你……你一直在骗我？”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你也配本座专门骗你?”寒得雨嗤笑，“是你自己骗自己。你把我当成了可以再续前缘的‘故人’，却忘了，我早已不是那些个任人摆布的角色了。”
　　她抬手看了看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更荣参果的灵气：“空寂想要我的轮回气息，李长东想要靠丹鸩补全异处，你想要再续前缘……实力足够强时，所谓的欲望和执念，不过是蝼蚁撼树。”
　　林间的风突然变大，吹净地上的黑羽与佛珠碎片。寒得雨转身，朝着西州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我与你师徒情分尽了，你想报仇，随时可以来我道场。但记住，若下次再见面，本座不会留手。”
　　　　时重僵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对前尘的愧疚，所有的期待与执念，都不过是对方历劫归来后，随手拂去的尘埃。
　　寒得雨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时，袖中丹鸩的红晶石冠与毒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是她此行的意外收获，也是她接下来之行的“开胃小菜”。
　　至于时重？不过是她感尝八苦里，最后一个需要了结的“因果”。如今因果已断，往后的路，她只需一心向仙，再无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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