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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回京
与此同时。
远在泰山之巅,督建封禅台、统筹一应仪仗典仪的齐越,正于临时辟出的官署内处理繁冗文书。
泰山风烈,卷着松涛与尘土的气息灌入堂内,吹得案头烛火明灭不定。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跪在下方,呈上最新密报。
齐越展开密报,目光迅速扫过,当看到“纪姑娘无恙”那几个字时,他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一直悬着的心,仿佛一块被无形之手攥紧多时的顽石,终于得以稍稍安定。
他逐字逐句,细细研读,生怕漏过一丝一毫关于她的信息。
然而,越是往下看,他眉头蹙得越紧。
密报中提到她竟以身作饵,虽未受伤,但其间险峻,光是想象便让他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这个纪婉仪,还是这般不让人省心。
明知暗中布局之人阴狠毒辣,却仍要冒险追查。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攫住了他,恨不得即刻插上双翼,飞回上京,将她牢牢护于羽翼之下,再不让她沾染这些阴私诡谲。
奈何……他抬眼望向窗外,远处封禅台已初具规模,巍巍然矗立于玉皇顶之下,象征着天子的无上权威与此次封禅的郑重。
陛下将如此重要的筹备事宜全权交予他,是信任,亦是枷锁。
他身负皇命,职责所在,岂能因私废公,擅自离岗。
最终,他只能压下满心翻腾的忧虑,提笔再次写下指令,字迹因用力而略显深刻。
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暗卫,务必倾尽全力,护她周全,不得有丝毫闪失。
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着无法亲至的无奈与深切的牵挂。
上京城。
天子携百官前往泰山封禅,使得这座帝国都城短暂地失去了一部分往日的喧嚣。
街市虽不及平时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但依旧秩序井然,商铺照常营业,百姓生活如昔,远远望去,仍是一片安宁祥和的盛世景象。
然而,这繁华安宁的表象之下,却暗藏着一池深不见底、冰冷刺骨而又致命的湖水。
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是汹涌的暗流与噬人的漩涡。
纪婉仪费尽心思从刺客手中救回的那名关键证人——王掌柜,虽被安置在纪府最隐秘的院落,由心腹之人精心照料,延请名医诊治。
奈何其在玄影赶到之前便已受了极重的内伤,脏腑破裂,回天乏术。拖拖拉拉挨了三日,终是在一个雨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刚刚浮现的线索,至此,又“啪”地一声断了。
悠芳庭内,夏意渐浓,蔷薇开得正好,簇簇团团,秾丽娇艳。
纪婉仪却无心赏玩,独自坐在汉白玉砌成的六角凉亭中,对着面前的一副暖玉棋盘凝神沉思。
棋盘上,黑白双子纠缠厮杀,局势微妙。
她纤长的手指拈着一枚莹润白子,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却迟迟未能落下。
王掌柜之死,并未让她过于意外,对方既然敢灭口,自然做了万全准备。
让她真正感到棘手的是纪氏钱庄那笔巨额亏空的去向。
除了族中那些纨绔子弟挥霍无度之外,还有一笔数目惊人的款项,如同泥牛入海,踪迹模糊,任凭她如何追查,总隔着一层迷雾。
目前所有蛛丝马迹,都隐隐指向与六皇子名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商铺有所关联。
但这些商铺具体位于何处,通过何种隐秘渠道进行资金运作,交易凭证又藏于何方,她至今未能探得核心机密。
另一条线,便是林鹤轩。
此人确实知晓伯父纪承宗与六皇子之间的某些图谋,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然而,林鹤轩此人心机深沉如海,面对她时,即便言笑晏晏,眼底那抹审视与防备却从未真正消散。
纪婉仪心知肚明,他们之间那脆弱而各怀鬼胎的联盟,并不牢靠。
可她想不通,林鹤轩究竟出于何种考量,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六皇子这一边,甘为鹰犬。
棋局纷乱,如同眼前的迷局。
纪婉仪凝视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将指间那枚温润的白子掷回一旁的青玉棋罐中,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罢了,既然一时寻不到破局之点,强求无益。
她转而端起石桌上微温的雨前龙井,揭开青瓷盏盖,一股清冽茶香扑鼻而来。
她垂眸,细细啜饮,试图让有些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她的箭伤在锦书的精心照料下,静养了数月,如今已好了大半,只余左肩处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提醒着那日的惊险。
就在她于府中韬光养晦、看似平静无波的日子里,时光悄然而逝,如同指间流沙,抓握不住。
一个月后,泰山封禅的浩荡队伍,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行程,旌旗招展,仪仗煊赫,返回了京城。
圣驾回銮,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上京城瞬间沸腾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与喧嚣。
商铺纷纷挂出喜庆的灯笼,百姓涌上街头争睹天颜,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与欢庆的气息。
金銮殿上,皇帝看起来精神矍铄,对此次泰山封禅之行极为满意,认为上达天庭,功成圆满。
龙心大悦之下,对随行护驾、筹备得力的官员多有封赏,金银绸缎,加官进爵,不一而足。
齐越自然也在封赏之列。
因其督建封禅台、安排仪仗宿卫等事宜周到缜密,途中护驾亦是有功,赏赐颇为丰厚,除了金银帛匹,还有若干御用之物,引得同僚艳羡。
然而,面对这些常人趋之若鹜的恩赏,齐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些璀璨的珠宝、光滑的锦缎,在他眼中,远不及某一处庭院中那抹清丽的身影来得重要。
队伍甫一入京,交割完手头紧要公务。
他甚至来不及回靖王府换下那一身沾染了泰山风尘与旅途疲惫的亲王常服,便径直策马,朝着永宁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急促,踏过青石长街,卷起细微的尘埃,将他内心的急切表露无遗。
马蹄声在永宁侯府那对威严的石狮子前戛然而止。
齐越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间带着武将特有的干脆利落。
守门的小厮见到来人是他,又见其面色冷峻,风尘仆仆,眼底还带着一丝未及掩饰的焦灼,不敢有丝毫怠慢与阻拦,连忙躬身将朱漆大门打开。
齐越大步流星,径直穿过影壁、前庭,绕过回廊,目标明确地朝着府邸深处的悠芳庭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役见他面色不豫,步伐带风,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皆纷纷垂首避让,生怕触了霉头。
当他迈入那片熟悉的、萦绕着淡淡花草清香的庭院时,目光瞬间便捕捉到了那一抹立于蔷薇花丛旁的秾丽纤细身影。
她正微微俯身,手持一把小巧的银质水壶,姿态闲适地给花草浇水。
光线勾勒着她美好的侧影,恬静如画。
看到这一幕,齐越那一路疾驰、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咚”地一声,落回了实处。
只是,他一路紧绷的情绪尚未完全舒缓,导致脸色依旧显得有些难看,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冷硬。
侍立在一旁的锦书最是机敏,见状立刻眼神示意,悄无声息地屏退了庭院中的其他侍女。
自己也跟着退到了月洞门外,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冤家。
得到绣衣楼密报,纪婉仪这几日终于不似前些时日那般忧思沉重、眉宇不展。
今日早膳过后,甚至有了闲情逸致照料花草。
可亲眼见到她这般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模样,那股因担忧而产生的后怕与薄怒又隐隐冒头。
纪婉仪正专注着手下的活计,蓦地,手腕被人从身后一把握住,力道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猝不及防,身子被这股力量带着向后一转,抬头便直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之中。
那眼底,翻涌着未加掩饰的急切、深切的担忧,以及一丝她看不太分明……或许是恼怒的情绪?
纪婉仪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挣脱,也没有出言讥讽。
只是任由齐越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仔细细地转着圈打量了好几遍。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衣衫,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他瘦了些,原本线条流畅的下颌此刻绷得如同刀锋,更显凌厉。
肤色也被泰山的日头和风沙染深了几分,平添了几分粗粝的硬朗。
眼底带着长途跋涉未曾好好休息留下的淡淡青黑与疲惫,但周身那股属于上位者和沙场宿将的凌厉气势却丝毫未减,反而因这满身的风尘仆仆而更显逼人。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一瞬间奇异的凝滞,只有风吹过花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纪婉仪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握着水壶柄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指节透出些许白玉般的色泽。
她率先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依旧平静:“快到中午了,日头正毒,站在这里是想晒成人干吗?”说着,便转身引路,将人带向一旁的凉亭。
两人在凉亭中铺着竹席的石凳上齐齐坐下。
纪婉仪执起桌上的青瓷茶壶,为他斟了一盏早已备下、此刻温度正好的凉茶,动作优雅从容。
她刚刚抬起眼帘,就发现齐越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的左肩,那位置,正是当初箭伤所在。
她心下微动,唇角不自觉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眉目如画:“早就好了,不过皮肉之伤罢了,我也没那般娇气。”
没那般娇气?
齐越闻言,几乎要气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娇气吗?
年少时一同出游,可以因为一盏茶的温度不是自己喜欢的,或者糕点甜度不合心意,便能理直气壮地磋磨他半天,非得让他想法子重新弄来合心意的不可……
那些久远的、带着明媚色彩的回忆碎片掠过心头,与眼前这个冷静、自制、甚至敢于以身犯险的女子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头五味杂陈。
他收敛心神,将发散的思绪强行拉回,想起密报中提到的关键人物,便开口问道:“那个王掌柜……”
“死了。”纪婉仪的声音轻飘飘的,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但这简短的二字,却让亭中的气氛瞬间沉凝了几分。
“………”
齐越一时语塞,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中莫名一紧。
他干巴巴地开口,试图安慰,却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实在笨拙,“无事,我会再加派人手,接着查下去,你……你别担心,也别再亲自涉险。”
他本想说“一切有我”,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刻意,终是咽了回去。
在他看来,这些见不得光的阴私诡谲,本就不该让她沾染分毫。
他自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荡平所有荆棘。
她合该只操心明日簪哪支珠钗、配哪条罗裙、赴哪场诗会这类风花雪月的小事就好。
“此事不急在一时,我心中已有计较,自有对策。”纪婉仪的声音清悦平和,却难掩其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嫌弃意味。
“倒是你,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人也黑瘦了不少,不如先回府好好休整一番再说其他。”她说着,目光在他带着倦色的脸上扫过。
“真是没良心。”齐越被她这明显的“赶人”态度气笑了。
心底那点因她涉险而生的闷气也散了些许。
他这样眼巴巴、连王府都来不及回就第一时间赶过来是为了谁?
她倒好,好话说了不到半刻,又开始嫌弃他碍眼。
不过,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尘土的衣袍,这般仪容不整地出现在她面前,确实不妥。
心思转动间,他趁纪婉仪不注意,忽然倾身向前,速度快如闪电。
指尖在她细腻光滑的脸颊上轻轻一触,如同蝴蝶点水,一触即分。
“你!”纪婉仪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薄怒染上腮边。
齐越却已大笑着站起身,在她含嗔的怒骂声中,心情颇好地扬长而去,步伐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天子回京,上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忙碌,暗地里的波涛似乎也暂时隐匿了形迹。
接下来的几天,齐越不知在忙些什么,自回京那日匆匆见过一面后,竟是再未露面,连翻墙头的惯例都打破了。
纪婉仪除了最初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外,更多的是乐得清闲。
她又回到了之前那般规律的生活,偶尔翻阅账册,处理些府中庶务。
或是赴一下林鹤轩不痛不痒的邀约,品茶论画,谈些风雅趣事,彼此试探,却又都点到即止。
林鹤轩此人,警觉异常,口风极紧,叫她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未能探听到。
这日,纪婉仪应林鹤轩之约,在外间一家新开的江南菜馆用了晚膳,直到华灯初上方才回府。
时辰尚早,夏夜微风带着一丝凉意,颇为惬意,她便信步走到廊下,想去瞧瞧前几日刚移栽过来的几株名品兰花。
刚俯身查看兰草长势,墙边便传来一阵熟悉的窸窣动静。
“岁岁,”某人熟悉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委屈,“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都没空来找你,你竟也狠心不派人来问一句吗?”
纪婉仪懒得抬头理他,这人一贯会得寸进尺,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她自顾自地用小银剪修剪着兰叶边缘些许枯黄之处,偶尔从鼻子里轻轻“嗯”一声,算是回应,态度敷衍至极。
就在齐越趴在墙头,絮絮叨叨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抱怨公务繁忙之时。
锦书脚步匆匆地从庭院外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郑重,福身禀报道:“小姐,世子爷。
刚刚宫里头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的凤驾已从五台山祈福归来,现下已安然入宫了。”
太后回宫了?
凉亭下的纪婉仪与墙头上的齐越俱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与思索之色。
太后乃当今皇帝生母,年事已高,近年来一直在五台山行宫静修养心,极少回京,此次突然回銮,绝非寻常。
“可知太后娘娘为何突然回宫?”齐越收敛了玩笑之色,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看向锦书。
锦书下意识地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纪婉仪微微颔首,这才垂眸恭敬回答道:“回世子爷,听闻……太后娘娘此次回宫,是为了亲自操办六皇子殿下的婚事。”
六皇子的婚事?!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猝不及防地砸下,让齐越的思绪都混乱了片刻,攀着墙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齐越大惊,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此事我怎毫不知情?可知六皇子妃出身哪家?”
他心中迅速掠过几个有可能与六皇子联姻的勋贵世家,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联姻背后可能代表的政治信号。
纪婉仪放下手中的银剪,取出袖中一方素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
闻言,不咸不淡地瞅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是太后的亲侄孙女,安国公的嫡亲孙女。”
安国公府,太后的母家。
齐越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六皇子真的与太后一脉、与手握部分京畿兵权的安国公府结亲,那么他在朝中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势力大涨。
如此一来,纪婉仪那个一心攀附权贵、押注皇子的伯父纪承宗,更不可能放弃六皇子这棵眼看就要枝繁叶茂、荫蔽甚广的大树了。
纪婉仪想要扭转家族倾颓之势,阻止纪承宗将整个永宁侯府绑上六皇子战车的图谋,将会难上加难!
纪婉仪望着庭院中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朦胧的花草,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安国公之女与六皇子的婚事,传闻已久,如今太后亲自回宫操办,更是表明了太后与安国公府对此事的鼎力支持,几乎已是板上钉钉,无可转圜。
看来,想要破局,此事只能从长计议,另寻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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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六皇子大婚之期的临近,整个上京城和紫禁城都愈发忙碌起来。
内务府、礼部官员往来奔走,安国公府亦是张灯结彩,准备嫁妆,一派喜庆景象。
终于,吉日到来。
这一日,上京城可谓万人空巷。
从安国公府到六皇子府邸的道路两旁,早已被身着鲜明甲胄的御林军肃清闲杂人等,铺上了长长的、崭新的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无数百姓挤在御林军组成的人墙之后,翘首以盼,争相目睹这场帝国顶级的盛大婚礼,议论声、欢笑声、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喧闹冲天。
吉时一到,锣鼓喧天,礼炮齐鸣。
六皇子陆观澜身着大红四爪蟒纹喜服,头戴金冠,骑在一匹神骏非凡、佩着金鞍的白色骏马之上,面容俊朗,意气风发。
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断向道路两旁欢呼的百姓颔首致意,接受着百官命妇的恭贺。
身后,是绵延数里、奢华无比的皇家仪仗队,以及彰显着安国公府百年积累、丰厚无比的嫁妆队伍,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田产地契,琳琅满目,令人咋舌,充分彰显了皇家的无上气派与安国公府的深厚底蕴。
花轿在震天的喜庆乐声中抵达装饰一新的皇子府门。
六皇子利落下马,依照古礼,轻轻踢了轿门,而后由喜娘搀扶着,将身着凤冠霞帔、头顶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迎出花轿。
因着此次婚事是由太后亲自操办,恩典殊荣,故而在新人行过庙见礼后,盛大的婚宴设在了宫中。
因此,新人入府完成一系列仪式后,还需按品大妆,乘坐銮驾进宫,拜见帝后和太后,接受皇室成员的祝福与文武百官的朝贺。
永宁侯府众人皆按制盛装出席。
纪婉仪穿着一身端庄雅致的二品郡夫人品级服饰,湖蓝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清冷。
她混在一众珠环翠绕、笑语寒暄的命妇女眷之中,显得格外低调而沉默,仿佛只是这场盛大典礼的一个静默注脚。
她端坐在安排的席位上,纤长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宴会中形形色色的人们。
觥筹交错间,是真诚的笑脸,还是虚伪的奉承?
是暗藏的结盟,还是无声的较量?她的目光明灭不定,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遥远而冷静。
宫宴之上,自然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教坊司精心排练的霓裳羽衣舞曲婉转悠扬,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翻飞,一片盛世华章景象。
御座之上,皇帝笑容满面,显然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不时与身旁的皇后低语。
皇后娘娘端坐凤座,威仪天成,脸上保持着母仪天下的标准微笑,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笑容并未真正抵达眼底,神色略显淡漠。
唯有坐在皇帝下首的郑贵妃与满面红光的太后相谈甚欢,神色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愉悦与满意,显然对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极为称心。
当一对新人上前,恭敬跪拜,行大礼参拜帝后与太后时。
新娘子——安国公的嫡孙女苏芷晴,在宫人的搀扶下微微抬头,露出一张精心妆点过的、昳丽动人的脸庞。
她容貌极盛,眉如远山,目似秋水,举止端庄得体,无可挑剔。
然而,在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与疏离,仿佛这场举世瞩目的盛大婚礼,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必须完美演出的戏码。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圆满、平和、喜庆。
然而,在这极致的繁华与喧嚣之下,总透出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仿佛平静海面下潜藏的暗流,华丽锦缎背面纠缠的线头。
谁也不知道,这场由太后亲自促成、陛下默许、牵扯了后宫、外戚与皇子势力的天家赐婚。
其背后,究竟意欲何为,又将在这看似稳固的朝局中,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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