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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生
沈塘艰难扶着石栏,每走一步脚底便渗着寒气,全身到处换着地方疼,但又没有痛到忍不了,穿过层层阶梯转入高台。
这座观星台建筑的很大,由台体和石圭组成,檐下挂着一串青铜鱼铃,风声过时,发出清越的响动。
她皱起了眉,听着耳边的风声和响声,周遭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天旋地转之间,沈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铃声的方向扔去。
随着刺耳的碰撞声,沈塘的动作一顿,青铜铃出现一道道裂缝。
动静不小,在寂静的夜半格外引人注目,一阵冷风吹散了遮天蔽月的阴云,月色朦胧,银河流转。
雾气弥漫下,周围的一切都被笼罩其中,站在高台之上俯而仰望,不远处一个个佝偻的身影若隐若现,深深浅浅。
“青铜铃声被认为能够,惊醒混沌,驱灾纳吉。”上邪不知何时起飞上前检查碎成一地的青铜鱼铃,只见那鱼铃上多出许许多多的红线,他缓了缓说道:“但眼下这串铃铛被人养了魂气,反其道而行,不仅无法镇邪祟,荡魑魅,似乎还与我们那天所见到的老妪捆绑在一起。”
沈塘缓解了一小会儿,身上游走性的疼痛慢慢褪去,她看向观星台,一眼就注意到梵文咒阵,深深的烙印在石面上,不过经历风霜的磨损,已经看不大清,弯弯曲曲的符号,乍一看像是一堆乱码。
她先是将其他地方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一遍,最后才开始检查起阵法,直到发现中间那块的石面有些松动。
那中间的地方还刻着清静经里的一句话“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沈塘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剑,狠狠的往上捅下去,石板有了些许裂痕。
上邪盯着梵文,呆滞了片刻,几近叹息道:“这个布阵有些眼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不先离开?”
说罢,剑断成了两半。
“来不及了,我们被围攻了。”沈塘握着剑柄。
脚步声也跟着慌乱急促起来,越来越清晰。
原本住在山腰的老妪,提着烛灯排成众列朝观星台爬去,沈塘背抵着冰凉的青铜器,看着四面八方涌进的人群,她的心跌落谷底。
沈塘精神紧绷着,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青铜容器,死死抓着凸起的边缘,赶在他们上来前的最后一秒爬了进去。
青铜器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她努力将身子蜷缩到一块,听着外面的动静。
“明明听到动静啊,人呢?”老妪饱经风霜的面容写满沧桑,深陷的眼眸浑浊不堪地张望着什么。
老妪们一瘸一拐的巡视着这片不大不小的地方,嘴里絮絮叨叨着,沈塘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是否被发现时,一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没等她长长的松了口气,耳边莫名出现一股冷风,沈塘睁开眼睛,一个沙哑的声音适时出现。
“你在躲什么?”
“小娃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塘环视一圈,好几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满是坑坑洼洼的皱纹,堆着诡异的笑。
慌乱中,那双干枯的手伸了过来,沈塘手忙脚乱地踢了她一下,可由于躯体力气弱小,老妪连眼都没眨一下。
一边的人咽了口唾沫提醒道,“别摔坏了。”
二人抓着她的胳膊,像个死物一样丢在地上。
眼见她们团团围困过来,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沈塘迅速用断剑往她的人眼睛上捅。
老妪捂着被刺伤的眼,流出黑色粘稠的液体,她感觉不到疼痛,又迅速一瘸一瘸地爬了起来。
沈塘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走到刚刚砸破的石板,放眼看去,老妪们围困处一个半圆的小圈,根本没有突破口。
就在此时,沈塘脚下便似陷空了般,一股失重感传来,她急忙双臂护着头部,再一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窄小昏暗的走廊。
看起来,是一个密闭空间,连窗都没有,空气里甚至有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安静无比,只有铁链搅动着水声,沈塘寻着声音源头,模糊看见一个女人的轮廓,旋即越来越清晰,窄一看又消失不见,水牢的门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发出厚重的声音。
牢水之中的锁链都涌向角落,那里空无一人,再次转身时,一面水镜赫然出现。
“玉女镜。”上邪惊呼道:“竟然被藏到此处。”
镜面水银流动,一个女人从镜中踏空而来好似一个步幽寻虚的仙人,沈塘恍惚看到粗壮的烙铁锁住她的四肢。
沧水洞穿她的身躯,死死定格在黑水之中,所有的生机不断的被吞噬。
沈塘突然想到了浮生录的一句话,她的躯体化作了一面神镜,她的魂魄本应归于天地。
“你是仙使。”沈塘呆呆的说道。
女人双眼赤火满是血丝,却依旧像深潭流泻着一汪春水,玉女俯身贴在沈塘的耳畔,巧妙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我能让你知道你想要的,而你则需要帮我毁了那面镜子,不然的话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你是水月观音坐下的弟子,你不是已经消散于天地间。”上邪挡在她面前,他最擅长感知周遭的气息,按理来说仙人自身都是有功德庇护,更何况在仙魔大战自愿与天启镜融合,避免了人间的悲剧,本该恩德无限。
可她显现的那一刻,极其不稳定的灵体沾染上无数因果,而最为深刻的一条因果线是金色的。
说明,她杀了一位拥有天命之人。
从古至今,一个王朝的延续总是循环往复,如果仙人改变了他的走向,因她所流逝的生命,积压的怨恨、扭曲、欲望、愤怒或绝望的魂体,会一直纠缠着她,魂体所影响让她隐隐有堕仙的征兆。
“你究竟谋害了多少凡人?”
对面一阵沉寂,千年前得道成仙之人,因为这双看透世间万物的法眼,有幸启蒙跟随娘娘,不敢有一丝懈怠,不幸因一念之差沦为今日情景。
她无时无刻不向上天祈祷曾经的过错,希望有迷途知返的机会,三百年前的一场私心,换来万劫不复,无奈地自嘲道:“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沈塘心头一紧,没等她反应回来,无数黑色的肢体硬生生的将她拉扯至水镜之中。
上邪不敢轻举妄动,确切来说他无法进入玉女镜,两大神器同时进入一处空间,散发的微压能将人震碎,他满是无力道“不知为何你的仙识还存于世,但你的真身碎了,会彻底散化……”
或许时光荏苒不会再有你。
“对我来说不是死亡,是春天。”玉女颤了颤,痛苦的紧闭双眼。
*
沈塘是被一道细微的轻咳声给吵醒的,一双带血的手撸了下她的毛发。
“难为你了,跟着我受苦。”
沈塘抬眼望着头顶说话的男人。
那青年孱弱靠在杂乱的稻草堆里,长发散开,锦衣浸满了黑血,给人一种肮肮脏脏的感觉。
沈塘应了一下,发出的音却是哼哼唧唧。
她视线往下移。
粉白色的,白毛???
沈塘举着两只前爪摸向又长又软的大耳朵,一边垂着一边竖起。
她成了一只垂耳兔。
还没等沈塘消化完噩耗,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她想尖叫出声,便被人捂住口鼻拎了起来,她和一双寡淡的、薄凉的眼睛对视上,随后干枯的稻草将她掩埋至角落。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赤红的血,已经干涸了,以至于看不清容貌。
他慈爱地注视着她,那眼神好似在看另一个人。
沈塘皱眉,成为动物后她很灵敏的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你们说这方法真有用吗?也太邪乎了吧?”
“谁知道,只要能祈求龙脉平息,大人让我们做什么照做便是。”
边说着门锁被打开,来了一伙人架起青年的肩膀就将他拖了出去。
沈塘不远不近的跟着。
随即来到地面上,她才觉得有些眼熟,与奉天所在的山脉极其相似,不同的是这更加盛大荒芜。
他们将青年丢至祭坛之中,喷涌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祭坛的梵文。
十二个巫祭祀端着包裹的陶罐,他们对着苍穹山脉叩拜再跪拜,嘴里轻哼听不懂的曲调。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手舞足蹈模样像是在学着祭祀?
沈塘曾经在小村庄降妖时,那的村庄和庄稼常年被水淹没,导致每年颗粒无收。
村民一致以为是河神在作罪,于是乎不知哪里来的老道长出的馊主意,谁家姑娘八字与水神相似便穿着嫁衣祭塘,那老道长装模作样的念着水神誓,撒了一把稻米,姑娘便像牲畜一样被人推了下去。
等沈塘赶到时人早已没了气息,她一路循着川崎的河流,发现了只神出鬼没的水妖。
水妖刚修行成人,似懂非懂的歪着小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不怕你,我没有害人,我是在帮村民啊,他们不是怕干旱吗?有了这些洪水,他们的田地再也不会贫瘠了。”
她脸上的天真与那淹没在河底的绣花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时的画面,恍惚间与七百年后的命运再次交叠,宛如一副美妙绝伦的画卷,青年终于咽气了。
天边的夕阳染成了一片朦胧的红色,一阵阵的微压传来,仿佛能将人彻底压垮。
巫师和老妪兴奋的神神叨叨什么,没人注意一只兔子的踪迹。
转瞬即逝的时间,镜子陡然出现在祭坛上,从远处看它的镜面开始流转起来,吸吮着青年的血肉,让人毛骨悚然。
沈塘不敢犹豫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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