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雨停

　　昨天晚上十点多才完成塑魄，虽说这次陈三愿所承受的冥力比之前多上一倍，可新增的两滴天祜阴血算是提前打了预防针，所以不曾有太大的排斥反应。

　　陈三愿太有毅力了。

　　李乘歌在床上陪他到后半夜才回去睡觉，早上又起得格外早，身上多少有些疲乏。

　　他打开冰箱，把陈三愿之前做的小笼包放进锅里，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豆浆的制作方法，按照说明书的步骤，一丝不苟地做了一大杯甜豆浆。

　　李乘歌像模像样地解下围裙，准备去看看陈三愿醒了没有。

　　“啊……”陈三愿疯狂眨着眼睛，借此跟李乘歌打招呼。

　　“看样子只有头能动。”李乘歌心想。

　　“啊……”陈三愿表情有些焦急。

　　“想上厕所？”李乘歌问道。

　　陈三愿点头。

　　李乘歌有种脱.光了站在陈三愿面前的无措感。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不该放巴储走。

　　但，人有三急，他也不能让陈三愿憋到恢复好——少说也要两个小时。

　　憋坏了可不成。

　　“走。”李乘歌朝陈三愿伸出手，轻轻向上拉起。

　　陈三愿飞起来了，像个小幽灵一样跟在李乘歌后面。

　　可到了卫生间，李乘歌说什么也下不去手……

　　他要怎么帮陈三愿脱裤子啊？

　　还得帮他穿……

　　“陈三愿，你真的真的……一点都动不了吗？”李乘歌整张脸都涨红了，站在墙前“面壁思过”。

　　“啊……”陈三愿四肢软趴趴得耷拉着。

　　他没骗人，他真的真的只有头能动。

　　而且他真要憋不住了。

　　李乘歌紧咬嘴唇，脑中胡乱飞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都是男的！怕什么啊？！

　　脱了！

　　李乘歌干脆一竿子捅到底，把陈三愿的裤子直接拽到脚踝，“噔”一下给他按到马桶上。

　　“快尿！”

　　陈三愿呆头呆脑地盯着瓷砖，连耳朵都烫起来。

　　他……尿不出来。

　　祖宗在旁边，好羞耻。

　　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用力了。

　　李乘歌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洗手。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香皂洗他，而是他用手洗香皂。

　　他特意放的细细溜溜的水，就怕陈三愿动作太慢，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难道是上大号？

　　李乘歌不洗了，他得去把通风打开。

　　谁知他刚走到陈三愿面前，就听到“稀溜溜”的声音。

　　两人都愣住了，“稀溜溜”的声音“中道崩殂”，陈三愿头垂得恨不得压进胸里，李乘歌看着他树莓酱一样的耳朵，脸上越发滚烫。

　　“我先出去！你上完喊我！”

　　李乘歌直接闪出去了。

　　他真是蠢啊，他为什么要一直在里面待着？早点出来不就好了吗？

　　李乘歌蹲在门口，羞得快要流鼻血了。

　　鼻血？

　　李乘歌眼睛微微眯起。

　　陈三愿怎么不流鼻血了？鼻血的触发条件不是与他近距离接触吗？在宿舍那次，还有昨天晚上，不论哪个都很亲密，可陈三愿都没有流鼻血，这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免疫了吧？

　　李乘歌把脸埋进臂弯里，低喃着：“真是可怕。”

　　两分钟后，陈三愿“啊”了一声。

　　李乘歌拍了拍脸，边默念着“冷静冷静”边走了进去。

　　还好陈三愿只是尿尿，否则他真要摇人了。

　　倒不是说嫌弃陈三愿，只是那个位置……太隐私了。

　　陈三愿又被提溜起来，李乘歌歪着脑袋帮陈三愿提上裤子，带着他来到洗手池，帮他擦脸、刷牙、把头发梳理好，然后指着镜子道：“还有什么要干的吗？”

　　陈三愿傻呵呵地笑着，虽然他很想抹香香，但还是不打算麻烦祖宗了。

　　李乘歌无奈地叹口气：“范进中举。”

　　回到房间，李乘歌把枕头竖起，托着陈三愿靠在枕头上。

　　“我热了小笼包和豆浆，你是想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再吃？现在吃的话就点头。”

　　陈三愿点头。

　　李乘歌把小桌支上，包子摆上，坐在他旁边，端着豆浆送到嘴边：“先喝口豆浆。”

　　陈三愿喝了一口李乘歌就收走了。

　　“啊……”

　　李乘歌笑着又喂他：“渴了早点喊我呀。”

　　陈三愿开心地晃脚，然后发现自己的脚可以动了。

　　“来吧，我喂你吃。”

　　这鲜肉小笼包，陈三愿平常都是一口一个，但现在他全身不遂，李乘歌生怕他噎到，所以吩咐他必须分两口吃，不然就饿着他。

　　“啊……”陈三愿扭了下头。

　　“嗯？不是要吃吗？”

　　陈三愿抿着嘴看向李乘歌。

　　李乘歌会意，柔声道：“我等下吃，锅里还有。”

　　陈三愿摇头。

　　“你快点吃完我才能快点吃。”

　　陈三愿一口咬住包子，嚼两口就咽了下去，紧接着吃下另一半。

　　“好好吃！”李乘歌把筷子拍在桌上，忽然想到自己不该这么凶，便又拿起，温婉地说道，“不好好吃也饿着你。”

　　李乘歌心里吐槽自己一句：“听着好像还是威胁。”

　　但陈三愿不觉得，乖乖地点头，乖乖地吃饭，乖乖地靠在李乘歌身上。

　　“我吃完再过来。”李乘歌道。

　　“嗯嗯！”陈三愿吃饱喝足，心满意也足。

　　李乘歌吃饭时在想，要是他俩真在一起了，刚刚那副场景就是他照顾年老卧床的陈三愿。

　　人都会老的。

　　老得不能再老了就该死了。

　　李乘歌手抖得厉害，夹了好几次包子都没夹起来，拿杯子也差点脱手。

　　他能照顾好陈三愿吗？

　　受惯了他细致入微的照顾，李乘歌总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好，无法给予陈三愿同等的心意。

　　他害怕，怕极了，所以，还是安于现状最好。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李乘歌用新买的投影仪陪陈三愿在房间看动画片。

　　陈三愿胳膊能动后，立马握住李乘歌的手，待全身力气都恢复后，不出意外地扑在他身上。

　　李乘歌半推半就，心中感慨：“这个月，他收获了一只抱抱陈三愿。”

　　正午。

　　陈三愿在厨房收拾碗筷，李乘歌继续回复肖扬他们的消息。

　　由于陈三愿身体不适（李乘歌编的理由是陈三愿突然拉肚子），所以上午的“拯救左思衡行动”他俩没有参加，不过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肖扬他们目前在米线店吃饭，等和李乘歌两人汇合后再一起去玩密室逃脱。

　　“你收拾完我们就出发啊。”李乘歌对着厨房喊道。

　　“嗯！”

　　塑魄后，陈三愿各个方面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李乘歌对此倍感欣慰。

　　“预报有雨吗？”李乘歌穿好鞋子，问了一句。

　　[没有，但是天阴沉沉的，我带上伞以防万一。]

　　“多云的天就这样，不过你想带就带吧。”

　　陈三愿笑着点头。

　　[祖宗，老爹说来接我们。]

　　“啊？他和你说了啊？”

　　陈三愿把聊天记录给李乘歌看。

　　“要来就早点来啊。”李乘歌又想到早上那件事，“走吧，我们去下面等。”

　　“嗯。”

　　电梯里人不少，除了李乘歌和陈三愿，还有一对母女，一对年迈夫妻，一个小学生，以及一个旁若无人地抽烟的络腮胡大叔。

　　陈三愿用帽子捂住脸，在两人周围扇着风。

　　李乘歌随便摁下一层，门开后一脚把那人踹了出去，随后神色自若地关上门，淡淡道：“耽误时间。”

　　电梯里四脸震惊，两脸崇拜，陈三愿和小学生发出赞叹的声音。

　　“哥哥，你太帅啦！”小学生道。

　　李乘歌温柔笑笑：“别学我，这种事要在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做。”

　　小学生激动点头：“我明白！等我长大了，也要做这样帅气的人！”

　　“那你就快快长大吧。”李乘歌摸了摸小学生的头。

　　“嗯！”

　　“啊……”陈三愿晃着李乘歌的胳膊，低下头。

　　“你真是……”李乘歌宠溺地揉了两下。

　　半小时后。

　　“老大！这儿！”肖扬招着手。

　　“等你们好半天了。”于海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坐着等还累到你了？”李乘歌抬头看向火锅牌匾，“你们不是吃的米线吗？”

　　“是啊，这不是换个显眼的地方等你们吗？”

　　李乘歌调侃：“影响别人等位。”

　　“不识好歹。”于海铭翻了个白眼。

　　“王子寒和夏天呢？”

　　“上厕所去了。”

　　“哦。”李乘歌走到顾声旁边，“顾听没吵着要跟你来？”

　　顾声笑道：“说下次要跟三愿哥哥一起玩。”

　　“哈哈，你地位不保了。”

　　“是啊。”顾声捶着胸口，“压、力、很、大。”

　　李乘歌用胳膊肘轻轻怼了顾声一下：“密室在几楼？”

　　“四楼，一会儿上去左拐就到了，我们刚刚去找了位置。”

　　李乘歌点头，目光掠过抢椅子的于海铭和齐阳以及站在旁边一脸平静的左思衡，心头一颤。

　　“拯救行动还顺利吗？”

　　顾声朝肖扬抬了抬下巴：“顺利，多亏我们这位可靠的班长。”

　　三小时前。

　　隔着防盗门，齐阳礼貌道：“左叔叔，我们来找左思衡出去玩。”

　　“齐阳，左思衡今天要在家里学习，你们去玩吧。”左砚道。

　　“叔叔，我知道左思衡他月考没考好，你们稍微有点生气，但他只是这一次发挥失常，并没有贪玩也没有不听课，你不要罚他留在家里学习了，我们好久之前就约好要出去玩，你就成全我们吧。”

　　肖扬和顾声对视一眼，想法不谋而合：好像在求娶心爱的女子。

　　“齐阳，叔叔知道你们关系好，但左思衡每天的学习任务也是提前一周就安排好的，他现在正在辅导妹妹功课，下午还要做卷子，你们回去吧。”左砚态度虽温和，却也带着决不退让的魄力。

　　“叔叔，我叫肖扬，是一班的班长。尽管您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肖扬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从第一页开始介绍，“这是我统计的上高中以来左思衡各科考试的排名，除了这次月考，回回名列前茅，是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这是左思衡的错题本，学校发的箱子，我们大多都用来放零食，但左思衡的错题本就占了半边箱子，他是班级里最重视错题的人，也是学习态度最端正的人。接着是他的各科笔记、优秀作业、优秀试卷，数不胜数，他无疑是个十分优秀的人，这一点不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心服首肯。”

　　大家纷纷点头。

　　肖扬接着取出另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摞笔记纸。

　　“叔叔，请原谅我的无理，我说这些并不是想顶撞您，只是我们不想看到我们的朋友在家庭重压下生活得不快乐。这些是我拜托班级同学写下的‘我眼中的纪委’，还有这些，是各位老师对左思衡的评价，叔叔，希望您可以给我们个机会，请您看看这些吧。”

　　“左叔叔，让我们进去吧。”齐阳道。

　　“叔叔，求您了。”于海铭道。

　　“叔叔，肖扬说的也是我们的心里话。”王子寒道。

　　“叔叔，让我们见见朋友吧。”夏天道。

　　“左叔叔，恳求您。”顾声道。

　　肖扬顿感勇气倍增，更加坚定不移：“叔叔，如果您看完这些还是坚持自己的计划，那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会立刻离开。”

　　左砚虽是严父，但也并非毫不通情达理之人，而且，这几个孩子展现出的放手一搏的气势当真是令他刮目相看，所以，他把门打开了。

　　几人瞬间喜形于色，齐声道：“谢谢叔叔！”

　　左砚摇摇头道：“不用客气，你们阿姨在房间里写文章，所以不能招待你们，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喝。”

　　“麻烦了，叔叔。”几人又道。

　　路过左持盈的房间，左砚温声道：“左思衡，有朋友来家里做客，让盈盈先自己写吧。”

　　“知道了，爸。”

　　片刻后，左思衡出来了。

　　六人全部站起。

　　“别紧张。”左思衡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厨房端水。

　　“左思衡。”齐阳小声喊了一句，“你没事吧？”

　　肖扬在齐阳背后拍了下，皱眉摇头。

　　当着左砚的面问这种话，不是跟怀疑他们虐待左思衡一样吗？

　　齐阳飞快低下了头。

　　左思衡坐在齐阳旁边，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肖扬微微一笑：“来找你出去玩呀。”

　　左思衡推了下眼镜，犹豫道：“我没时……”

　　“叔叔，给你看。”肖扬起身，和于海铭换了地方，“这些是同学写的，这六张是任课老师写的，班任写了满满两张纸，她说有左思衡帮忙管理班级真是太好了，别的班任都羡慕她省心呢。”

　　左砚一字一字读着，几人的心随着他身后那座钟表的秒针一跳一跳揪着。

　　超级超级严厉的纪委，有一次只是迟到了几秒钟就被记上名字了，但其他方面又很温柔，每次去问题都会非常耐心地解答。

　　班里最认真的人，好像做作业从来没翻过答案。

　　做事有条理，学习有规划，考试几乎没见他失误。

　　感觉有点古板，但可能是我不太了解他，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印象就是学习超级好，做了室友后才发现各方面都很优秀！左思衡，别难过了，我们相信你下次一定可以发挥正常水平，所以这一次，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乐于助人，善解人意，每次借他的笔记都会被告知“请按时归还”，但有时候没整理好也会主动让步，说“抄完再还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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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砚眉头颤抖，手表卡在腕骨上，在他拿起另一份笔记时，蓦然滑落。

　　初带这个班级时，左思衡的英语成绩大概排在班级第十名，可他的总排名却是第二名，我不禁开始思考，英语或许会成为他的薄弱学科。可我错了，左思衡这孩子太不服输了，不光是学习，生活中样样都不服输，我想，这样的孩子终究不会让自己失望。

　　左思衡是我教过的最有上进心的那些学生中最聪明的，物理是一门需要掌握解题技巧的学科，左思衡思维敏捷，会举一反三，是不可多得的高材生。

　　左思衡是一个严于律己的学生，学习上积极主动，工作上一丝不苟，不仅是班级同学的榜样，更是老师身边不可或缺的小助手……我很幸运能教到左思衡这样的学生，欣慰的同时也有心疼，因为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绝不允许自己犯错，可这种事对他来说太沉重了，我不希望他的青春戴着脚铐、湿了羽毛，他该快乐地飞出去。所以，我默许了这八个孩子的“行动”，左思衡父亲，有一些风景需要的朋友陪伴才能看得完整，请你认真考虑孩子们说的话，一切后果将由我来负责。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左砚。

　　这长久的沉默如一座巨大的冰山，即便烈阳高悬，也难有彰明较著的变化。

　　可若此山名为“父亲”，又何需光耀大地？不过微光一瞬，便足以融却冰霜寒雪，点染漫山碧色。

　　“左思衡。”左砚看向左思衡。

　　左思衡立即站了起来。

　　“你跟他们出去放松放松吧。”

　　左思衡双目猛地睁大，蹇涩地说着：“爸爸……”

　　左砚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努力做到最好，我会认真跟你妈谈一谈，以后的学习和生活，就由你自己安排吧。”

　　左思衡的眼泪在眼眶中滚动，六人激动地抱在一起，连带着左思衡那份哭了出来。

　　拯救左思衡大作战——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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