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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造英雄
林青系好头发和衣裳,找回盲杖,匆匆支起身往外走,辘辘的推门手一碰就滑开,他只想扶着什么,没有提防,狼狈地摔倒,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李镇海在夜色洒落的屋顶上与人交手,闻声连忙在武功最差的那人脖颈上戳刺开个血洞,突破包围圈,提起轻功下来拉住林青。
“你莫要乱走!”
身后的暗卫喝呀着追过来,下饺子地纷纷从屋檐跳到两人身边。
这些皇宫暗卫实力不算高强,却都学了燃血术这种难缠的损命爆发秘术,李镇海做不到在激烈打斗中还护住林青周全,无奈只能背起人逃命。
越过寺庙的高墙,后面是黑黢黢的寂静山林,地面老树根抱石盘桓,夜行猫科动物凄厉地鸣叫,复杂的地况对任何人都是重大挑战。
李镇海利用夜色甩开了暗卫一段距离,他胆大冷静,在被幸运青睐的这时并不继续向前走,而是藏于树冠,让林青一起与他用敛息之术。
半小时后,暗卫的搜查小队经过了他们所在的树下,往远处去。
李镇海颇为得意地咧起嘴角,背着林青反方向地回到寺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回到寺外,庙里只剩些僧人在收拾刘希的尸身,暗卫尽皆倾巢而出去追踪凶手。
去到正门准备下台阶,李镇海却见方侍剑沉默地立在那里。
“你也没走。”李镇海诧异地停下。
方侍剑拱拱手,道:“我安排了马车,前面不远就是蜀山,再有三四日路程,就能彻底护得百晓生安全。适才我心有不甘,去而复返,想起李前辈也是如我这般不听劝说的妙人,有前辈在暗中做保,定还有机会带出百晓生,故找人寻车,放于山脚下。”
李镇海按捺不住胸中豪情,低声笑开:“哈哈……那你可见到了《十豪令》主使?”
方侍剑也青涩地开玩笑:“待我见时,那皇厮肉已凉。”
这仿佛在谈论刚烧的菜肴放了多久的语气,把林青也逗笑了。
三人又合成一伙,按原路下山。
远远的,能看见马车就在山脚处停着,车旁却还站着三个人。
“你叫了人?”李镇海瞧到这几条黑影,升起浓浓的警惕。
“确是我叫的,不必担忧,”方侍剑为了说明,朝下头挥挥手,那三人也挥手相应,“他们都是蜀山的核心弟子,最后这程去蜀山,我和前辈体力都要耗尽了,能有师妹和两位师弟帮着保护,可省下许多躲藏的工夫。”
李镇海心头稍宽,迈步继续走下台阶。
不知从何时起,林青陷入沉默不言,敏锐的听觉让他隔着很远便听见山下有几道熟悉的声音在交谈:有雀门的大师姐誓要报仇血恨、有义愤填膺的神风楼弟子、有叹气不已的梁光玉,有念着阿弥陀佛的南山少林……
随着他们下山,这些声音渐渐消弭,只剩几道呼吸声躲进了马车内拥挤着。
“李大侠。”
李镇海的肩头坚实可靠,林青伏在这肩膀上,企图牢牢记住最后的留恋。
“说便是。”李镇海还未察觉到前方的异常,他确实太累了,也是出于一路上背靠背作战,对方侍剑的相信,让他放松了侦察——这本也不是他的强项。
林青喃喃:“天地阁的阁主在齐王身边,结束后,你去保护他。”
原来还懒懒散散的李镇海,太阳穴的青筋立即跳起来,气得他叫:“休命令我!我他喵的……唔,我自会去看看他值不值得老子保护。丫的,你这人聪明得像鬼似的,比老子还懂自己!”
李镇海喜欢独自隐居,从不轻易对他人下承诺,然而林青总能激起他的好胜心和好奇心,这不,好不容易对人人喊打的林青的保护眼看就要结束了,又抛出一个被江湖高捧于天,当作救世主那样顶礼膜拜的天地阁阁主。
林青笑笑不语,常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说的就是李镇海这种人。他遍阅七世,最是明白如何利用这种人的心。
匹夫身份虽贱,却能因为怒气,爆发出令天子震怖的力量,以怒驱之,无往不利。
方侍剑听到非常惊讶,他可是亲眼见过戴面具的阁主:“你如何会知道天地阁阁主?不,不对,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不是你的死敌吗?”
“有什么好问的,”李镇海掼了这小子头一巴掌,“他说什么你就信吗?天地阁阁主说什么你也信吗?有没有点自己的思考,不会跟着我一并去看?”
方侍剑后脑勺挨了一下被打蒙了,傻乎乎地嘟囔:“可是,可是,齐王,怎么会是齐王,难道天地阁也似琴楼这般用心不纯,只是皇家的附属物吗……”
林青只能轻轻一叹。
下棋者注定孤独,既然做局摆布人为棋子,就注定无法让棋子理解自己的高度。
方侍剑的想法代表着全天下普通黎民百姓的想法,困在江湖与朝堂对立的罗网中,无法自拔于混浊。
“侍剑啊,结束后,你去专心修剑吧,”他温柔地规劝,“问心剑法的最深奥秘,我帮你问过神机星,种种身外纷乱事,只需问心可斩之,你将剑法修至大成,在这世上来去就再无人可拦了。到那时若天地阁阁主还在,你便去问他关于我的始终。”
方侍剑埋头抱着长剑,闷闷地应了。
前方,三个蜀山人已经迎上来,看见被背在李镇海背后,伤痕累累的林青,个个都眉开眼笑,和颜悦色地围住方侍剑,紧紧贴着他闲聊。
路上苦不苦?累不累?现在困不困?
吱吱喳喳的声音,掩盖了越来越近的马车厢里隐藏的呼吸,以至于李镇海仍是未发现问题。
说笑间,盘发少女还嘟着小嘴,娇蛮地抢走了方侍剑的天外陨铁神剑。
“大师兄真是的,为了这兵器,离开家好多年,我倒要瞧瞧这剑有什么特别的,让大师兄吃了迷魂汤!”
方侍剑以为是小师妹的日常调皮,哈哈笑着就让给她玩了。
林青静静听着,并不出声提醒。
众人踏落最后一级台阶,往马车徐徐而去,蜀山另外三人的笑闹声也刻意地越来越大。
声音嘈杂到令林青敏感的听觉开始不适,李镇海出于谨慎也从不许同行人吵闹,不由得拧紧眉头,正欲不痛不痒地来两句责备,忽然一个蜀山男子双手齐出,眼花缭乱的动作几下点到了方侍剑的麻穴上。
另一个蜀山弟子也同时对李镇海出手欲点,只是李镇海不愧是李镇海,即使背着林青,临场反应也极快,几下跺地飞退几米开外。
“敌袭!”李镇海一如曾经多次的那般怒吼道。
可是方侍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拔剑回应李镇海,护在两人身侧了,他刚才那么真心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眼睁睁看着蜀山里同修十年的同袍对李镇海和林青动手,心脏如同掉入冷窖,好像能听见碎裂的冰块声。
“你们……”方侍剑的双眼不敢置信地发红,往日总是对他嬉皮笑脸,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支持的少女,将神剑的剑锋搭在了他的脖颈侧。
“对不起,”少女冷漠地道,“师兄,你已经被奸人蛊惑昏了头,等我们杀完琴楼百晓,自然会把剑还你,你忘记我们、护着反贼、在江湖上给蜀山抹黑的罪,我们以后再算!”
另外两个熟悉的师弟也沉痛地望着他,如同已经不认识他了似的,都拱手无言,转而拔剑加入了另一边围剿李镇海和林青的半场。
马车早就被冲出的人和武器捣烂,摇摇欲坠的框架挂着只两片破帘子,在风中扑打。
李镇海舞枪成圆,脚下不动如松,将围攻的十余人拒之门外,只是他身上又新挂了好几道彩,血肉模糊的胳膊刚才都是为了给林青挡刀剑,腰上还插了两枚飞镖。
林青在第一波冲突里跌落在地上,身上从前胸到后背,中了十几镖,都是神风楼和雀门的人扔的,鲜血初时不显,慢慢在身底下洇出一湾小池塘。
李镇海也是打着打着,才发现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林瑭!”他怒道,终于不再叫百晓生这个江湖代号,“给我振作起来!你知道什么叫遗臭万年吗?你不能就死在这里!你对得起我万里相送吗!”
“给我活着!方小子靠不住,打完这场,我带你回深山老林的屋宅,我可看顾你到死!”
林青虚弱地笑了笑,抬起手,感受到浑身上下撕裂、抽筋般的剧痛,汇聚的疼似是千万碎片凭空出现在他身体里,扎着肌肉、吮吸着他的骨髓,这种死相,真和他期望的不一样,一点都不体面啊。
几世为人,他精神强大,终究等来身体回光返照,肾上腺素冲进了四肢百骸,让林青有力气挣扎起来,从怀里摸出防身的小刀。
“镇海兄,我还以为你一直没把林某当朋友。”
林青笑着呛到,咳咳两声,嘴角滴答着鲜血。
李镇海一时无话,也许听出林青脏腑空虚,人大概是活不成了,却只是奋力抵挡手上脚下攻来的兵器,无意义地坚持着,听他的遗言。
“镇海兄有所不知,这些人,林某确有亏欠,实在无颜活着从此地离开。”
林青右手腕好像在刚才的滚落里扭碎了,颤抖的左手把刀口扶到颈侧,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胸中也被注入了江湖血性,仰天对着苍天哈哈大笑。
“我闻齐王购我头千金,官至六等,入新部六扇门,专司匡正江湖,拒绝一切绅豪干扰武林、官府不义事——我便为若德,领头请赏去吧,好让天下人知尔等是如何英雄好汉,不应埋没!”
他对天狂笑,按在刀上的左手用力一推,血溅起两米的宽弧,撒在苍凉夜里。
李镇海感痛袭心门,哀呼三声,调头奔入林中。
方侍剑已是流涕不止,见状竟活活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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