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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别
后山兽园的红毛兔感应到赵湖亭的危机,破笼而出,巨大的身形趁其不备一脚踩伤了李还真,却也被他所伤。
兔子嚎叫声很刺耳,换到平日,赵湖亭肯定心疼得不得了,恐怕要抱在怀里安抚许久他的小乖乖。
而此刻他对红毛兔下令,“带他们走!”
红毛兔抽动鼻头,红红的眼睛似有湿意,瞧着分外可怜,被李还真割伤的前爪还在汩汩流血,红毛兔急躁地用爪蹭着主人,要他一起,赵湖亭依旧说道:“带他们走。”
仰天尖叫的兔子声震得人恨不能堵起耳朵,红毛兔掠过人群掀翻了一群别家弟子,把十余名弟子驮到背上,飞驰狂奔。
赵湖亭的声音渐远,却依然清晰。
“乐游所有弟子,即刻离开乐游山,不得回头看,不得侧耳听,即日起,行走尘世不得以乐游弟子自称,乐游山钟不鸣,不得回归,万望……”珍重。
红毛兔不会飞,跑起来的速度却不慢,瞬息十里,乐游山道上还埋伏了不少太和弟子,更是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画下了不少困囚的符阵。
乐游弟子从前只知道红师伯打自己人会下狠手,现才知,一爪踏碎一符一阵实在悍勇异常。
离开稷泽后,红师伯寻了处离乐游较远的水边将背后弟子放下,赤红眼中隐约闪过不舍之情,像个人一样抬爪轻轻摸了摸韩香絮的脑袋,决绝一般留给他们一个深红色疾驰的背影。
曲濯并未被逐出乐游山,是以红毛兔将他也带了出来,更别提一脸呆滞相的陈昏。
清水边芦苇高得恰能遮掩身形,山上山下他们凑到一起玩水折芦的次数也不少,还是头一回,这般不知所措。
韩香絮轻抚腰间长剑,眼眶通红却无泪,仗剑斩了数根芦苇杖,西北向捧丧杖,不发一言。
乐游丧仪与凡间无二,因仙道问剑之故,为使亲长魂魄泉台安息,有一道礼数是在灵位前扬仙道之名,以显后人不耽于哀思。
人死一去不得归,生者还有将来。
韩香絮持杖,除了曲濯和陈昏,其他人都摆出了整齐划一的剑招,口中默念时下有人写的不甚悲切的挽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掌门长老他们皮囊骨血尽数留在了乐游山上,许是十年百年后,真的托体同山阿了,可眼下的他们,得怎么办才好?
韩香絮道:“今日我以少掌门的身份代行掌门令,乐游解依山次徒曲濯,李孤阳弟子陈昏,逐出师门,永不得归山。”
平淡轻松又仿佛千金之重,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张翠微上前与她并肩,无言支持。
“哦,那我走了。”还算仁慈吧,曲濯边迈步子边想,他都做到这份上了,他们竟然没有杀了他的打算,真是古怪。
而此番三师姐代行掌门令,真真切切逐了两个弟子,但这有什么可怕的。
掌门走时说不许再以乐游弟子自称,乐游山都没了,哪里还会有乐游弟子,这会儿要把他逐出师门,真是曲濯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忘了告诉师兄师姐,我本就不是乐游弟子。在入乐游前,我是太和山顾双城的亲传弟子,他唯一的弟子,身份与乐游山不可同日而语。”
曲濯本该得意地笑,他也是想笑的,但没笑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上最麻木的地方忽然间被虫蚁咬了一下,戳了个小窟窿,掉了一小块肉,不疼。
他想找块料子填补,那一瞬间痛彻心扉,所以他打算听之任之,不去在意这点隐伤。
与他相反的陈昏则是神情呆滞,应是没有听到,刘刈麦从后踹他一脚,这人没骨头似的跌坐在地,缩成一团,痛苦抱头,悔恨难当,怕是聚九州之铁难筹此错。
“江南道有雪华夫人,你们去那里,性命无碍,就此别过。”韩香絮近乎冷酷地同内门弟子如此说道,她说,“都走吧,没有乐游山了。”
“我们……该怎么跟其他人说发生的事。”他们陡然生出些软弱来,该怎么和其他人说发生的事?说曲濯背叛了乐游山招来此祸,说陈昏错信挑拨离间的奸人偷袭了李孤阳,说他们去的这几个人没帮上什么忙,还曾动摇过对乐游山的信任……
这话如何能启齿,惘论死相凄惨的长老和离而复归的红师伯,怎么说的出口!
“我们……”不想去江南道了。
没等后半句脱口而出,何元初打断,她素来无忌,肩上没扛什么责任,不必学二师兄三师姐隐忍万端,想哭就哭,想散伙也就散伙了。
“不去江南道随你们,但别跟着我们。”何元初泠然道:“离山时你们也看到了,太和山会紧追不舍,剩下的逃亡路,大家各走各的。”
“山上还有浮玉山弟子,他们会把真相说出来,若是仙室山和红枯山出手,未必只剩了逃亡一条路。”
听了他的话,何元初惊讶,无声笑了笑,看向周瑞,“陈五常都死在了乐游山,你以为浮玉山去的那些人还能活着下山?”
怎么可能活着下山,浮玉弟子死在乐游山上,更能坐实了乐游残害同道的事实。
声名尽毁,弟子窜逃,随便纠集一帮乌合之众,都能让乐游山仙途断绝。
周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秦莎莎拽了拽他的衣袖,向何元初作揖道:“小师姐,今日一别,来日重回乐游山,我们还是玉华峰的人。”
有人起头散伙会容易些,为防迷茫无所依的陈昏死在这儿都没人知晓,刘刈麦走的时候顺便把他带上了。
亲传弟子们却也无处可去,傅东风道:“二师弟和四师弟还有有能回去的地方,逃亡不至太过艰辛,劳烦带上两个师妹。”
“你怎么办?”张翠微对大师兄的决策无异议,他带三师妹回家,四师弟和小师妹去南疆,傅东风怎么办,他孤零零一人遇上太和山伏击与寻死没什么差别。
碰上了李还真和顾双城,几个人一起走也是寻死,还容易被一网打尽,可傅东风一个人走没人能放心得下。
钟酉:“大师兄小师妹都跟我去南疆,二师兄三师姐多保重。”
少见四师弟这般强势,傅东风不好强硬拒绝。
何元初临行前卜了一卦,三枚铜钱有一枚不停地打转不肯落,傅东风见了伸手将钱攥在了手心,他故作轻松说:“你的钱转得我眼睛都花了,别算了。”
不算了那就赶紧动身,他们脚程快,到南疆还是蜀中都不废多少工夫。
傅东风他们先到的南疆,钟酉许久没有回来故乡,故乡人看他跟看凶神恶煞一样。
游子久归家,不曾设宴款待便罢了,怎会是如此模样。
——约莫是让人迁怒了。
树影深深,人影绰绰,本来空无一物的林中亦有了冷嘲哼笑声,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师长交代在此等候,我们来的时候还想着找不到你们就拿和你们有关的凡夫俗子来逼你们现身,没想到乐游山的丧家之犬竟然傻到自投罗网!”
千百树木成林,白衣人藏于身后,人影与树影交叠,恍惚间分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见为首的是李常金,钟酉跟何元初齐齐松了口气。
剑道虽是三千大道之首,太和弟子却不是他们这代弟子的翘楚,甚至颇为拉跨。
钟酉摸向后腰的弯刀,银光破开凝滞无可出的林风,杀气凌然,好叫那些不开眼的知道,乐游山覆灭了,乐游弟子还在。
即便有人杀得辱得,也轮不到不入流的货色!
李常金身形缩瑟颤抖,让他横向一刀的气势吓住了,后又自嘲自己胆小,他挥了挥手,太和弟子押了一人到最前方。
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身形佝偻、步履蹒跚,人前要把一件依山穿得没有一丝褶子的人,袖袍肩头褴褛,还破了口子,唯独嘶哑的声音一如往日威严。
“小辈,老头子我半步迈泉台,他们三个是年轻人,拿我威胁他们,你老爹恐怕没教好你算术吧?”
“老头子你少说两句,一大把年纪别没等我用上就翘辫子了,那可就太亏了。”
李常金好歹是李还真的儿子,轻易被激怒杀了赵延年才是趁了老不死的意,“几位,老头子的命和南疆百姓的命,换你们束手就擒怎么样?”
傅东风苦笑,做人不讲道义果然会活得更轻松些,想办成的事也更容易办成。
“你怕不是在做梦!”钟酉厉声呵斥,执刀掀起地上沙石,一瞬间挡住了太和弟子的视线,他趁着间隙向南疆南方奔去。
傅东风眼皮狂跳,直到望见云遮雾绕不见地的断崖,眉头拧到一起道:“四师弟你想做什么!”
何元初愣怔了片刻,眼眸闪烁看了看钟酉,又望了望崖底,见四师兄颔首,出面与追来的李常金谈判。
“太和山可没什么信誉品格,我们束手就擒你反悔了那我们岂不是要死不瞑目了。”何元初道:“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你手里有太多筹码,不如我们交换,一个人换赵老先生,意下如何?”
李常金思量,不换的话,杀了这凡夫和南疆一群无关紧要的俗人也没有用处,惹恼这三人拼个鱼死网破委实不划算,但如此也太轻易了。
他还未出声,赵延年破口大骂,“你以后出去也别说是我教的学生!”
连占便宜吃亏都瞧不分明……他都离死不远了,怎么值得了少年人的一条命!
何元初抽了抽鼻翼,“老头子你省点劲儿别说话了。人命重逾泰山,师长们都这么说过,命无高低贵贱之分,命要拿命来抵偿,不赚不赔。”
“乐游山的天演弟子说话俗了些,但在理。不过我也有要求,换我手里这老头子的人我要自己选。”李常金攥着赵延年的后领,先是指向傅东风,眼神微眯极嫌弃地骂道:“废物!”
然后扬着下巴,指尖坚定地指向钟酉。这是他们三人中实力最强的人,余下一个天演弟子一个废柴,他带来的太和弟子也能收拾得了他们。
“放下你的刀,自己走过来,我把老头子还给你们。”
钟酉弃刀于地,脚尖踢了踢,忽而用力,将刀踢到了断崖下。
李常金看他的动作本来还吓了一跳,看着弯刀落崖后松了口气,不禁觉得这浑身披着幽谷霜寒的少年脑子确实不大好用。
钟酉和赵延年错身之际,几乎是同时动作,何元初迅速将赵延年拉到身后,钟酉却侧身飞跃,直坠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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