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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冰消
“你翻我书柜干嘛?”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简单点的谱子?”
……
深夜,蒋沐凡和贺白又穿戴整齐的坐到了钢琴前。
家里其他人都睡了,整个客厅都关着灯,只有蒋沐凡钢琴上的那盏钢琴灯开着。
那是贺振华让人从日本给蒋沐凡买的高级货,好几千块钱,说是护眼好用。
灯光温和,能把谱子和所有的琴键照上,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形成了一个柔和的光团,刚好把蒋沐凡和贺白包裹在内。
双人钢琴凳,蒋沐凡和贺白一左一右的坐着,蒋沐凡的那一侧放了一个小边桌,上面摆满了他从自己书柜里翻出来的压箱底儿的谱子。
为了不吵到其他人,蒋沐凡踩下了静音踏板跟贺白热火朝天的嘀嘀咕咕。
“让我上哪儿给你找流行曲去啊……老杨看见流行曲就能打死我。”
蒋沐凡抓着自己的头发,脑壳疼的坐在贺白旁边,然而一边的贺白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绿脸一张。
蒋沐凡伸手在小边桌的那一堆谱子里面翻了翻:“要不你试试简单的肖邦?小圆舞曲那种,我给你改改,你就摸一条旋律线出来。”
可贺白只是瞅了一眼就立马拒绝了:“我去,升降号太多了,不要不要。”
蒋沐凡甩手扔掉,又换了一本:“那要不试试这个?小奏鸣曲能弹吗?……这个第一条,克列门蒂的。”
贺白望着那本沉年的红色封皮书,直接气笑了:“疯了弹这个?底下的人听得懂吗。”
“……”蒋沐凡觉得这人简直难缠:“你管人家听不听得懂,你能弹得好吗?”
贺白大手一挥:“难听难听!换一个。”
蒋沐凡无奈:“海顿?李斯特?”
贺白:“太难了吧……”
他两个手撑在膝盖上,一脸愁容的叹了口气——
“还有啥别的选择吗?就那种右手有调调,左手可以瞎混的那种。”
蒋沐凡:“……”
瞎混。
还是头一次从贺白嘴里听到这词。
这个从始至终都一丝不苟严于律己的小顶梁柱,似乎从来都不会被什么事情难倒。
蒋沐凡不由得嘴角浮上了丝得意的弧度。
但得意归得意,就贺白这菜鸡的水平,还是相当的扶不上墙的。
“那不就剩流行了!”
蒋沐凡冲贺白小声一怒。
贺白也瞬间暴走:“那你不是没有找不到嘛!”
蒋沐凡头疼的“哎呀”了一声:“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贺白毫无耐心:“快想!”
……
焦头烂额,抓耳挠腮,蒋沐凡川字纹都快拧出来了也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适合贺白这个狗熊选手弹。
贺白在一边自顾自的最后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个谱子,他眉头一皱,盯着看了半天。
“这是啥?”
贺白把谱子放到了蒋沐凡跟前问。
蒋沐凡探头一看:“哦,一个叙事曲,叫鸽子。”
贺白眉毛一挑,手指在谱面上指了指:“这明明写的库姆鲁之歌。”
“……”蒋沐凡耐心耗尽的白眼一翻:“我说他叫鸽子就叫鸽子!”
贺白一听便怂了,低三下四的冲着蒋沐凡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好好”。
接着他捧着自己翻出来的“宝藏”津津乐道的一边看着一边问:“那这个怎么样?左手我看都差不多,右手什么样的?你能弹出来吗?”
呼了口气,蒋沐凡接过了谱子:“我看看”
结果刚把那几页纸放到谱架上,大眼还没细看就略有嫌弃地说:“这个啊…这都我小的时候弹的了。”
说着蒋沐凡抬手就在琴上摸了两把——十几年的琴不是白练的,这种小曲子蒋沐凡基本上视奏就能直接出效果。
所以非常的没有挑战性,也非常的,配不上蒋沐凡的审美。
于是三言两语之后蒋沐凡果断把手拿了下来,脱口而出:“这也太流行了吧!”
但贺白却在一旁两眼放光:“可以可以,这个好听!就它就它了!”
“严于律己,一丝不苟的顶梁柱”此时乐的就要鼓掌:“……没升没降,左手瞎混,就只弹个右手,两个礼拜下的来吗你说?”
贺白虽说被音乐启蒙了一段时间,到底也算是个业余四级的水平,可确实太久都不碰琴,听的也不多,平常在家听蒋沐凡弹琴也就是听个热闹,在对音乐其他的理解方面,贺白是真的和蒋沐凡还差的远。
所以蒋沐凡懒得跟贺白去争个主观上的好听不好听,他就事论事的端着谱子看了看,少顷瞅了眼贺白,认真客观道:“你要是天天能练四个小时——我看行。”
“……”兴奋的小火苗立马被浇灭,贺白不是滋味儿的砸巴了砸吧嘴:“这不扯淡呢么……”
蒋沐凡乐此不疲的看着贺白这堪称狼狈的模样。
当一个人不再无所不能的时候,某些人的坏心眼就立马蹭蹭蹭的向上涨——还想让这个人再“不能”一点。
蒋沐凡眼神清亮,阴阳怪气的摇头晃脑道:“怎么能是扯淡呢?你不是之前扬言说能天天回来吗?你那天天回来的劲儿呢?”
“……”
确实,贺白有被酸到。
但在这个小屁孩儿跟前他怎能甘拜下风?
心里一痒,贺白不嫌事儿大的扭头看向了蒋沐凡,张口就问:“你想叫我天天回来?”
“……”
贺振华大几千块的钢琴灯的灯光自上而下的打下来,把贺白颇有棱角的眉窝照的异常深邃。
那是一张没有丝毫多余脂肪的纯骨相好的脸,灯光的角度将他面部的锋利线条完全显现了出来,就像是从画册里出来的建模人一般。
“……”这让蒋沐凡很难把持的住自己的出息,咽了下口水,连忙怂包的低喃:“我…我没。”
这番模样叫贺白起了坏心,他不依不饶朝前一挪:“你要是想,我可以天天回来,真的。”
“……!”
意料之中,蒋沐凡连连后退,连抬抬眼皮都不敢了。
他把那个《库姆鲁之歌》的谱子又端在了手里:“……我没有,你别闹。”
蒋沐凡低声说,像只受了惊的猫。
欣赏着蒋沐凡这束手无措的样子,半晌,贺白才终于像是满足了。
他闭上了嘴,静静地在蒋沐凡身边坐了坐,一时间,感觉好像是很久,都没跟这小孩儿有过这般放松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贺白甚至还有些感谢起那系主任老头儿和他的冤种朋友任明起来。
他转脸看了看蒋沐凡,只见蒋沐凡这会儿正低头认真研究着手里的五线谱,也不知是瘦了还是长大了,眼前人的脸上没有了从前的婴儿肥,小时候的包子脸圆鼻头跟消了肿似的,此时也有了好看的曲线,高挺窄窄的鼻梁。
贺白不由得看的有些入神,竟忽然一时没能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凡凡。”
蒋沐凡抬头:“嗯?”
微妙的光线,带着丝丝凉意的空气,贺白倏而放软了语气,不禁脱口而出:“……还怪我吗?”
蒋沐凡表情一愣,慌乱低下了头:“我……我给你讲讲怎么练能比较快吧。”
贺白捕捉着蒋沐凡所有的反应,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就是不怪了?”
“五线谱还会认吗?中央c是在哪里写知道吗?”
“……”
大概是深夜的缘故,人都比较容易感性。
贺白忽然有点不想就此放弃,他不依不饶的继续:“那你之前说的还算……”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沐凡一个眼神叫了停:“啧。”
“……”
那眼神冰冷严肃,如同一道警戒线横劈到眼前,将贺白的不得体一把拉回了现实。
“……”贺白像是回了魂一般,俯下身子心虚的看向了蒋沐凡手里的五线谱:“低音谱号下加一线是do。”
蒋沐凡:“……”
“我看你还是先学识谱吧。”
……
蒋萍说的没错,蒋沐凡确实是变了。
自从贺振华出事之后,他就一点一点的,润物细无声的长大了。
贺白一五一十的都看在眼里,每每在蒋沐凡特别懂事的瞬间,心都会一紧一紧的疼。
有时回头想来,贺白觉得自己其实也挺矛盾的。
他盼望着蒋沐凡能有一天可以再成熟一些,可以感受他的心之所想,可以理解他的爱而不能。
他想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就能坐下来跟蒋沐凡好好聊一聊。
或者等到那个时候,他再去听听蒋沐凡当初在日料店里跟他说的那番话,那大概……自己也就会一往无前的抓住蒋沐凡的手,再也不放开了。
但这一切来的都太快,蒋沐凡猝不及防的在他面前就成长到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心智。
他成熟了,知道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原则,又什么是底线。
他变得更会照顾人,也会凡事往后再想一步了。
——几乎所有的变化都是贺白最初所渴望的。
只是,他却用了贺白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
……
两周很快,贺白就到了上台的时候。
年底的联欢会,贺白羞的都想乎上口罩上去,自己那嘎嘣硬的手,他是真的没信心能活着从台上下来。
这次贺白确确实实是没有时间天天回家,但他尽量都在周内的时候回来两次,然后再周末一屁股坐在琴上,拿时间来耗的去打磨自己的联欢节目。
尽管家里有一个现成的陪练老师,但蒋沐凡却不是每次都会帮他,很多时候都是贺白一个人坐在钢琴前跟个猴子似的挠头擦汗。
毕竟蒋沐凡也确实是事儿不少啊——他要准备期末考试的曲子,也要准备年后见中国院的老师的曲子,还有艾斯曼琴行的那个女陪练老师。
那个女陪练老师,典型的职场老油条,就因为之前听了蒋沐凡说了一嘴,自己可以帮她找点简单的曲子,所以之后只要吴天良上课,课上用的谱子老油条就都交给蒋沐凡来找了。
蒋沐凡也是实诚,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早就不应该是他的工作了,但仗不住人家姐姐嘴甜,一口一个“小蒋老师”“小蒋弟弟”的叫,接着再说一句“求求你了”,蒋沐凡一下就招架不住了。
于是他还是三天两头的得跑跑学校的图书馆,找点那种吴天良能弹的谱子,复印下来给那个女陪练老师送过去。
这事儿,李想其实早就看不下去了——哪有这样欺负老实小孩儿的?
一开始她就跟蒋沐凡说过,叫蒋沐凡既然不在这儿兼职了就好好学习去,还跑这儿找这种出力不拿钱的活儿干啥?
但蒋沐凡不知道是被那个女陪练老师怎么给拿捏住了,竟然对人家生出了同情怜悯之情,说人家也不容易,还得攒首付呢,也挺忙的。
李想听完一个白眼翻上天,正打算找这个会钻空子的女老师谈谈话——
嘿,结果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女陪练老师约上,这个吴天良就突然说了要请长假,以后都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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