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怎么了怎么了！”苏珀发慌，踹的那镜面碰碰响。

　　“都断开了！”

　　“啊？”苏珀举雷去劈，大喊：“小君你怎样？”

　　“苏珀，不要用雷！这镜面材质奇怪，一旦击碎会伤到醇音！”

　　“哦。”苏珀收了雷，“那怎么办？”

　　君蔼的声音飘远：“你们都不要动，我绕过去。”

　　“小君，小心呐。”苏珀直着脖子叫了一声，再不闻他回答。对于君蔼，苏珀一向充满信心，在这个镜阵中谁都可能迷路，但他一定会有办法。

　　苏珀与醇音不停的说话，确认他也安全无事。现在身遭的镜子已经组成了个不断变化的迷宫，每一面镜都是迷宫的墙壁，苏珀身后有两条路，为了与醇音一起，他一步也不能离开。

　　忽然，面前的镜子缓缓旋转起来，露出醇音惊喜的脸。苏珀正不知所措，醇音已经擦着刀刃冲过来，几步攀坐到苏珀的脖子上。

　　“师伯，对不起啦，钢索断掉，镜阵又只容一人通过，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不分开的办法了。”

　　苏珀眉毛跳了跳，牙缝里挤出一声笑：“好办法！只要你心里是尊重长辈的，何必在意形式呢？”

　　醇音十分郑重：“说的是。可是严格来说，您不是我的长辈，我好像应该叫你师兄的。”

　　苏珀眉毛又跳了跳：“师兄也是长辈，比你大的都是长辈。”

　　“师父小一些，可师父是你的长辈。”

　　“坏小子，你是故意的吧？”苏珀忍不住了。

　　“不和你闹了，师伯我都叫习惯了。”醇音轻描淡写的卸去他的怒气，问：“我们就在这里等师父吗？”

　　苏珀摸着下巴，高喊一句：“小君！能听到吗？”

　　“我在。”声音比方才还远。

　　“我和醇音会合了，在我的位置，他现在骑在我头上呢，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想法不错，不要下来。”声音近了许多。

　　“小君，你还有多久过来？”

　　“我现在只与你隔着两道镜墙……路被封住了。”

　　“那我们去找你吧。”

　　“不必，我看到了出口，我们可以分头过去，在出口会合。”

　　“可是我们这里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苏珀伸着脖子，镜子里的祈长人形有上下两张歪歪扭扭的脸，面目可憎。

　　“取下你的水壶，倒一些水在地上。”

　　“好。”苏珀立刻照做。

　　“水去往哪个方向，你们就往哪里走，如果绕丢了，再倒些水，然后叫我。”

　　镜子与地面那一指宽的缝隙里起了一阵风，那一滩水向后方缓缓流去。

　　苏珀一瞬不瞬的看着，高声叫：“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这就带小音过去！”

　　在镜阵中绕来绕去，幸好有两个人记方向，不消一会儿功夫，苏珀和醇音就走出镜阵，来到一处又窄又长的方形洞穴。

　　已经适应镜阵光线的眼睛一时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君蔼在内里说：“慢慢走过来，这里有些奇怪。”

　　醇音从苏珀脖子上跳下来，略微一探：“下面都是空的。”

　　“是，注意不要触到任何东西。”

　　醇音和苏珀谨慎的走过去，君蔼在暗处的角落里靠墙站着，蹙着眉头用力按着胸口。

　　“师父！”醇音快走几步：“你……”

　　话还没问出，脚下猛然一空，醇音突然坠了下去。这块石板很宽，苏珀脚下利索，攀着墙落到边缘，想去抽腰间的精钢索，突然记起方才它已被镜阵毁掉了，这一愣，眼前白影一闪，君蔼也跟着跳了下去！苏珀向君蔼急伸出手，堪堪够到他的袍子，而君蔼也抓到了醇音的手，两人由苏珀抓着吊在半空。

　　下面空间广阔深远，有阵阵海潮涌动的声响，冷腥的湿气直往上窜。苏珀双手抓稳君蔼，欣慰道：“幸好幸好！”

　　君蔼无力的笑笑：“幸好我们三个还在一起……拉我们上去。”

　　嗖的一声，就在君蔼的视线中，苏珀的笑容僵住了，一根极细的长针从他前胸透出，带着飞溅出的血花激射而去！

　　“苏珀！”君蔼震惊。

　　苏珀咬着牙定了定神，双手使力把二人往上拽。破空声密集而来，更多的长针贴着苏珀身侧飞过。

　　“苏珀！快松手，你先避一下！”君蔼声音在抖。

　　醇音带着哭腔：“师伯，求你快松手吧，分开我们也可以再见面的！”

　　“不行，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不能分开。”苏珀额头渐渐渗出冷汗，还在拼命使力把他们两个往上拽。

　　又一根长针透出他的肩甲，接着是第三跟。苏珀身子一颤，趴倒在石板边缘，手里仍旧死死的攥着君蔼的袍角。

　　“苏珀！”君蔼厉声斥他。

　　苏珀平静的看着他，眼里升起一股倔强：“小君，下面是海水，落在里面会伤身的，如果再有其他的机关，醇音带着你未必能闯过，所以听我的话，尽量不要涉险。”

　　“苏珀，涉险的是你啊。”君蔼心痛难耐，一只空着的手去摸腰间的月牙镖母。

　　“呵呵，”苏珀居然笑了：“小君……呐，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要是割断袍子把我丢在这里，我会死的……”

　　君蔼僵住。

　　苏珀换了个姿势趴的舒服些，鲜血顺着石板边缘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反正只要我，意识……意识还在，我就……不放手。”

　　然而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已经渐渐涣散，语声轻微的像是梦呓。

　　君蔼注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苏珀，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不死，我也不会死，我们不久之后一定会再见面，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你努力的活下去。”

　　苏珀的笑容淡下去：“……好，我会记得你的承诺，我们都要……要努力的活下去，活到下一次见面。”

　　他双目缓缓合拢，又过了半柱香，因为使力而发白的双手才渐渐松弛，由着君蔼和醇音飞快的坠向黑暗的地下海中。

　　冰冷的地下海水将两人吞没，醇音被激的一个哆嗦，顺流冲走。他浑身抖着在水里寻找师父，半天也摸不到人，突出水面发了一串光，空荡荡的洞穴中一半是冰冷的海水，一半是漆黑的洞顶，除了自己，没有见到任何活物。想起刚才师伯的笑容，心中更是刺痛的难以忍受。

　　醇音忍着泪告诉自己，越是在这种时刻越要坚强，想要成为天下人依赖的守灯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理上足够强大，强大到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别人的倚赖，强大到可以让身边的人放心去倚赖。

　　“师父——”声音在层层叠叠的回响着飘远。

　　醇音攀上洞壁一块狭窄之地，御气一探，原来此处是个封闭的环行水流，大概水底有地下水注入流出，所以才会形成湍急的水流。

　　醇音心中一冷，重新跃入水中，捧着一簇白火四下游动探查。出水口深藏在水面以下，那里呈筛状，过不去人，一个白影静静的没在那里，浮浮沉沉，毫无生气，正是君蔼。

　　醇音发疯一样游过去，把师父拖上岸放平，一探心口，还有丝热气，赶紧渡去血气助他血脉通转。可是这一探，醇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师父的血脉运转和从前微有不同。是一窍石的功效在弱化？醇音心下打鼓。

　　君蔼气息不畅，时有时无，周身和这处洞穴一样冰冷。醇音找不到可以燃烧的木柴，不顾消耗，用手捧着一大簇火苗为师父取暖。

　　过了不久，君蔼缓缓苏醒，一把打掉醇音的手，胸口剧烈起伏：“你这是做什么？你的术力留给后面的机关和敌人吧，不要浪费在我这里。”说罢费力喘息许久，才勉强站起身。

　　他沿着洞壁在浅处涉水寻找掉下来那处洞顶，沿环行水路找了两圈才放弃，倚着洞壁滑下，掩唇嘶声咳起来，咳到白袍袖口浸满了血也无法停下，再这样下去，仿佛一颗心都要呕出来。醇音心中剧恸，抖着声音劝道：“师父，师伯他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您了，只要您没事，他就没事的。”

　　君蔼终于停下来，但已吸不进一丝气息，更是说不出话来，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死。醇音手忙脚乱为他捶背揉心口，又过了好久他才缓过一口气，却再难自己站起来了。

　　醇音不由分说把他背在背上：“我们得快些从这里出去才有希望找到师祖和师伯，还有您的药。师父要是不舒服就睡一会儿，机关陷阱交给我，您放心。”

　　君蔼默许，过了一会儿虚弱说：“向前十步，有个隐蔽的洞口……从那里上去。” 醇音知他是找师伯时偶然发现的：“好，徒儿知道了，师父尽量不要说话。”

　　找到那处洞，洞口只有不足三尺，还被乱石埋着。醇音一点一点清理掉石头，总算露出可以弯着腰挤进去的空间。在逼仄的小洞里走出很远，前面稍开阔一些，有一条简陋的石阶路蜿蜒向上。这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活物，到处死气沉沉，看来是一条许久没人走过的路。醇音摸出君蔼袖中的海珠照明，背着师父一路上行，台阶早已酥化，一踩即碎，顾及师父，他走的很是小心。两个时辰之后，石阶路到了尽头。一面石板挡住了去路。醇音上前一敲：“不厚，对面有空间。”

　　君蔼也觉得好一些了：“放我下来。”他摸了摸那块石板，脸色一变：“破开它！”

　　“哦。”醇音对准那石板中心给了一道闪电。

　　啪！石板震碎，哗啦啦的掉下去，露出后面的空间。

　　那是一间又窄又长的方形石室，上下左右皆由石板铺就，一端射来刺目强光，冷漠的照着地上殷然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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