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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番:若即若离
随即,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却像一缕骤然穿透云层的熹微晨光,瞬间映亮了他整张清冷的面容,带来一种冰雪初融般的、惊心动魄的生动。
裴观野完全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好几拍。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刚才挨了几下,出现了幻觉。
哪怕只是这样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极淡的一抹痕迹,也好看得过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艳。
“发呆?”谢桉清冷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裴观野倏然回神,对上对方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的目光,耳根莫名有些发热,仓促地应道:“没……没有。”
“好。”谢桉点了点头,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笑意真的只是裴观野的错觉。
谢桉心里想的却是,送上门来的钱,不赚白不赚,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教谁不是教。
于是,周末的补习便定了下来,地点就在谢桉那间难得的单人宿舍。
周六上午,裴观野准时敲响了宿舍门。谢桉开门让他进来。
宿舍不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利落,书桌上已经井井有条地摆好了习题集和演算纸,像是早已准备好迎接一场纯粹的思维碰撞。
“坐。”谢桉指了指书桌旁那把椅子。
裴观野依言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快速扫过这个充满谢桉个人印记的私密空间。
书架上书籍排列紧密而有序,墙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皂香与纸墨的气息。
“从你最薄弱的数学开始。”谢桉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一本勾画过的习题集推到他面前,声音平稳,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做完这几道典型例题,我需要看看你的解题逻辑。”
他讲题时,语言精准,逻辑链条清晰严密,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直指问题核心,没有任何冗余的修饰。
裴观野起初确实有些心神浮动,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对方低垂的、专注的眉眼,或是那握着笔的、白皙而指节分明的手。
但谢桉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纯粹而严谨的学术气场,像一张无形的网,渐渐将他那些游离的心思兜住、收敛。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眼前的公式与图形之中。
偶尔,当裴观野的思路陷入僵局,眉头紧锁时,谢桉也会微微蹙眉,却并非不耐,
而是用更基础的概念一步步引导他拆解障碍,那份耐心让裴观野感到些许意外。
当裴观野终于凭借自己的推导,解出一道颇有难度的题目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谢桉,眼底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寻求认可的光芒。
谢桉的目光在他的演算过程上停留片刻,随即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思路正确。步骤可以进一步优化,减少冗余。”
他的评价依旧客观冷静,听不出褒贬,但至少,没有否定。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温和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一个条分缕析地讲授,一个大部分时间凝神倾听,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竟意外地构成了一幅宁静而和谐的图景。
裴观野看着谢桉在草稿纸上留下清晰工整的笔迹,听着他清冽平稳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心头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安定感。
他想,这个钱花的值。
至少此刻,这个借口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长时间地停留在谢桉身边,窥见了他冷静外表下,对待知识的纯粹与严谨。
而谢桉,在讲解的间隙,目光偶尔掠过裴观野紧锁眉头思考的侧脸,或是看到他因豁然开朗而骤然明亮的眼神时,心底那堵坚冰筑起的墙,似乎也悄然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这个裴观野,似乎并不像他最初认定的那样,只懂得纠缠与令人厌烦的占有欲。
在他那副桀骜不驯的表象之下,确实存在着一种不愿服输的韧劲,和一点……被埋没的、亟待引导的聪慧。
这个发现,让他对裴观野那套“情爱至上”的论调,不再仅仅感到无语,反而生出一种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日子在规律得近乎刻板的周末补课中悄然流逝。
某个午后,裴观野照常前往谢桉的宿舍,却在离宿舍楼不远处的林荫道上,被一个面容羞涩、眼神躲闪的女生拦住了去路。
女生红着脸,双手紧紧捏着一封精心装饰着可爱贴纸的信封,鼓起勇气递到他面前,声音细若蚊蚋:
“裴、裴观野同学,这个……请你收下!”
裴观野因为临时被一点小事缠住,本就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些,此刻只想尽快脱身。
他正想礼貌而疏离地回绝,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宿舍楼二层,
那个熟悉身影正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安静地俯瞰着这个方向。
是谢桉。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似乎有瞬间的交汇,又似乎没有。
下一秒,谢桉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端着水杯走回了宿舍内,仿佛只是恰好看到了一幕无关紧要的场景。
裴观野的心却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类似于做了错事被当场抓包的慌乱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立刻侧身,果断地避开了那封递给他的情书,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与急促,
对那女生仓促地说了句“抱歉,不方便”,也顾不上看对方的反应,便迈开长腿,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宿舍楼。
他几步跨上楼梯,有些急促地推开了谢桉宿舍的门。
谢桉正安然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垂眸看着摊开的习题集,姿态与他平时别无二致,仿佛阳台上那短暂的一瞥从未发生。
“谢桉!”裴观野气息微喘,几步上前,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谢桉随意搭在桌沿的手腕。
那触感微凉,让他心头又是一紧。
谢桉侧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他带着急切的脸上,没有说话,
只是手腕微微用力,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不会显得过于激烈的力道,将自己的手从他的钳制中抽离了出来。
他顺手将桌上的笔也放正,动作流畅自然。
裴观野所有准备好的解释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谢桉这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一股强烈的失落与无力感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试图开口:“刚才楼下那个是……”
“这是你的个人感情问题,与我无关。”谢桉淡淡地打断了他,声音清冷平稳,没有丝毫起伏,精准地在他面前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
“只要不影响补课,不影响我‘赚钱’就行。”
他将“赚钱”两个字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他们之间维系关系的,仅仅只是这层冰冷而直接的交易。
他不再给裴观野任何解释的机会,伸手指了指旁边一叠新打印的资料,语气公事公办:“今天的内容,把这些习题写完。”
裴观野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这堵无形的冰墙硬生生挡了回来。
他看着谢桉平静无波地转过身,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的插曲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让他抬眼多看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一种混合着挫败、失落和难以言喻的涩然的情绪,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口。
这么久以来,他费尽心思地靠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补课”联系,
难道在谢桉心里,真的就只剩下“雇主”和“赚钱”这两个毫无温度的词吗?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明显心不在焉。
接下来的时间,裴观野明显心不在焉。
他盯着习题册,眼前的数字和公式却像是扭曲的符号,难以进入大脑。解题步骤频频出错,连最基础的公式应用都显得磕磕绊绊。
谢桉讲着讲着,停了下来。
他看着裴观野笔下混乱的演算,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明显涣散的眼神,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他清楚地看到了裴观野刚才在楼下的慌乱与急于解释的模样,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失落。
这种情绪强烈到,甚至干扰了这场他口中所谓的“交易”。
谢桉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动于衷。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也许只是因为今天这补课效率,低得让人心烦。
几天后,课间。
教学楼的走廊,一处相对僻静的转角,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韩聿拦住了正准备回教室的谢桉。
“谢桉,”韩聿难得收起了几分平日的张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再过三天,就是我十七岁生日了。晚上在‘夜色’订了个包厢,人不多,就聚一下。”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能来吗?”
像是生怕听到那个冷硬的“不”字,他又急忙补充,语气近乎恳切,“不用准备任何东西,你人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谢桉背靠着冰凉的走廊栏杆,尚未开口,目光不经意地抬起,越过韩聿的肩膀,恰好撞入了另一道深沉的视线之中——
不远处的墙边,光影交界处,裴观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闲散地倚着墙,姿态看似慵懒,可那双眼睛却如同不见底的寒渊,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审视,有等待,或许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什么。
他就那样沉默地、固执地望过来,仿佛在无声地、专注地等待着他对于这个邀请的最终宣判。
那一瞬间,谢桉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节奏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许多关于裴观野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涌入脑海——是他挡在宿舍里,冷着脸训斥那些出言不逊的舍友,给自己一片难得的清净;
是补课时他偶尔因为解出难题,眼底骤然亮起的、如同星子坠入深海时纯粹又灼热的光;
甚至包括他被人送情书后,那般不管不顾、气喘吁吁地跑来跟自己解释时,那份笨拙却异常执拗的急切……
这些琐碎的、带着莫名温度的片段,与眼前这双沉静等待、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拉扯力。
可是,这又如何呢?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他们走的从来都不是一条路。
他为自己设定的轨迹,绝不能因为任何意外的干扰而偏离。
他原本已到唇边的、那个习惯性的、冰冷的拒绝,在舌尖转了一圈,
最终,在裴观野那道如有实质的、沉甸甸的目光注视下,他听到自己对韩聿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好。”
他同意了。
这一个字,让韩聿脸上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仿佛中了头彩。
然而,这个音节落下的瞬间,谢桉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
转角处的裴观野,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暗沉下去,如同最后一颗星辰被翻滚的浓云彻底吞噬,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随即,他未发一言,干脆利落地转身,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冷冽与决绝,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谢桉收回目光,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个简单的应答无关紧要。
然而,心底却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一种后知后觉的明悟缓缓浮现——他似乎在无意之中,已经开始被那个叫裴观野的转学生,轻易地牵动了情绪的丝线。
那个“好”字,与其说是对韩聿的回应,不如说更像是一种……
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对那道注视的微妙反击,或者说,是一次对自身定力的试探。
这种陌生的、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了清俊的眉头。
然而,奇异的是,这份扰动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惯常会有的排斥与烦躁,还夹杂着一丝……
连他自己也尚未完全理解的、隐秘的悸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无形的涟漪。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烈,明晃晃地照进来,勾勒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却仿佛一并照见了他心底那片刚刚开始、无声紊乱的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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