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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一)
(2)季禾×季迎禾
季禾抬了抬头向四周看去。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已经结束,食堂很快被下了课的学生“攻占”。季禾扶了扶眼镜,一边继续对付餐盘里的饭菜,一边重新去听对面的迟攀老师说的话。
“那件事情的转天,我就去了保安室调取了监控。但监控里,我就看到我自己,我、我就那么好好地,往学校里走来,就跟平常一样!”迟攀意识到自己的激动,缓了缓语气,才又接着道,“当时,除了保安跛叔,还有我班上的应佚同学,也看到了我逃回学校的样子。可后来,我去找他们,他们却都不记得了!反倒还觉得,是我疯了……”
“那,关于那只祅的模样,还能想起点什么吗?”
“他大概,好像是……黑痣……对,黑痣!我想起来了,他有颗黑痣,还挺大的,在、在……在人迎穴附近!”迟攀看着季禾若有所思的模样,试探道,“季老师,你信我?”
季禾回神,默了默,道:“就像心理医生说的,迟老师就是最近太累了,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一时有些混乱了。”
“……啊,对……不过我倒不觉得是药起了作用。要不是你推荐的那篇文献,为研究补充了理论支持,我还是会睡不好觉。所以还是多亏了你啊,季老师!”
季禾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客气地笑了笑。
方才,他用了仙术。
方才的方才,是他察觉到似有仙术。
季禾猜想着,许是扶奂他们。
如今的神寥寥无几,大多入了轮回。剩下的神依照天轨给出的数,各司其职,却也太平无大事。
季禾的工作,多是在各地扮演不同的角色,以修改欲要生乱的数,防止演变难以控制的命。
这一次季禾扮演的,是大学教师。
年纪轻轻的大学教师。
不被学生认可的大学教师。
比如某位半堂课都过去了才偷摸着从后门进来的学生。
季禾回过身子,看着讲台桌上的点名册,而后随口一个点名,点到了还没把屁股坐踏实的季迎禾。
季禾耐心地等着,季迎禾直言不知道。
“老师你讲得太复杂了,我听不明白。”
季迎禾身边几个毫不掩饰地咧着嘴在笑。季禾点了点头,让最前排的举着手迫不及待的陈子黄起来回答。
加到分的陈子黄得意地冲着最末排的季迎禾笑了笑,而季迎禾只翻去了一个白眼。
“让你坐了吗?”
季迎禾撇了撇嘴,还是站了起来。
“既然听不明白,下堂课就早点来。”
季禾说罢,便打算继续讲课,季迎禾却不依不饶起来。
“老师我是不知道,但这不代表我迟到啊。我可是一直在这儿的,是你眼睛里只有陈子黄,才没注意到我。”
陈子黄气呼呼地将脑袋重新往后扭去,季迎禾这就瞪了回去。
“哦?那等下了课,我们一起去查查监控?”
“啧……”
季迎禾就这样站完了剩下的半堂课,陈子黄走到他身边时还得意着。
“老师就是喜欢我,就愿意多看我,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季迎禾冲着扭来扭去的陈子黄道:“不怎么样。你一个低龄小学生,我能拿你怎么样?打电话叫你家长,还是把校长给你喊来?不就一个加分吗,少了这点分又不是毕不了业……你这么积极,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不见他送你两朵小红花,奖励奖励你?”
陈子黄被说得面红耳赤,可季迎禾已经走了。他扶了扶眼镜,气哼哼地也走了。
季迎禾并不是什么成绩不好的学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和季禾不对付,特别是看到那个马屁精陈子黄黏在季禾身边的时候。
什么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学习上的生活上的,季迎禾就一阵倒胃。
有人私下传,说这个季老师是家里有钱、学校有人,特地来领高薪的,一张好脸傍好几个大款的,总之什么样的都有。
季迎禾对这些没兴趣。只是每每看到对着那个明显倒胃口的陈子黄也来者不拒的季禾,便忍不住一阵窝火。
特别是陈子黄特意配了一副和季禾一模一样的眼镜,他就更窝火了。
可是能怎么样呢?传闻就是传闻。季禾总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根本没有一点把柄。
所以在一边窝着火一边还得跟室友走在街上的季迎禾在看见季禾的时候,他的眼睛,忽地就亮了。
他笑了起来,引得周围几个室友一阵恶寒。
季迎禾道了句别,这就朝着还未注意到自己的季禾追去。
在季迎禾以为自己追丢了而迷茫在小巷里的时候,一个身影猛地蹿了出来,摁着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在无灯的昏暗间朝他露了獠牙。
季迎禾抓着那似有什么皮毛的手臂,扑腾着悬空的双腿。视线逐渐模糊,意识逐渐下沉,只有痛苦不断。
恍惚间,是季禾。
季迎禾趴在地上剧烈地咳着,看着或是那个怪物消失的巷口。
季迎禾抓住了季禾的脚,不给他走掉的机会。
季禾看着出现在巷口又一闪而过的另一道身影,稍稍放下些心来,这便去看季迎禾的伤势。
“那什么,剑?”
季迎禾一边仍是咳着,一边指了指季禾握过剑而剑又消失的右手。
“戏法。”
“……什么?”
季禾右手变了一朵花,随即左手也是一朵。季迎禾满脸疑惑地接了过去,嗅了嗅。
玫瑰哎,还挺香。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宿舍楼?”
季迎禾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却道:“我本来,是要回去了,但我为了追你,来不及了。”
“……那……”
“老师,我能跟你回去吗?”
季迎禾是知道的,这位季老师在校外,另外租了个屋子。
季禾忖了忖,还是道:“可以。”
被扶起的季迎禾跟在了季禾身后。他抬手掩了掩嘴上下不去的笑,得逞的。
跟着季禾到家的季迎禾飘着视线四处张望着。屋子整洁,淡淡雅香,还真是一点把柄不给他留啊。
季禾找来了一条新毛巾和一套干净的睡衣给季迎禾,让他先去洗漱,自己则去给他收拾卧室。
季迎禾出来时,季禾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厨房准备吃的。
季禾许他随处看看,季迎禾便不客气地瞎逛起来。
客厅的窗户边上,养着好几盆的草,挂着露水,养得很好,只是似乎在无风的屋子里微微动了一动,平白添了一丝诡异。
卧室旁的书房里,季禾支了张床,是准备在这里过夜了。
季迎禾翻阅着书架上的书,很快又合上并一一放了回去。
……无趣。
季禾在外头喊吃饭,季迎禾的目光却又落到了一本书的书脊上。
他抬了抬手,将那本书取了下来,目光却仍是落在那个方向。
书后藏的,是个木匣。
木匣里的,是颗珠子。
“季迎禾?”
胡迎尘。
季禾试着剥离狐丹,却是徒劳。三条狐尾在季迎禾身后显现,随即是千百年的目光。
季禾不断地给季迎禾渡去仙力,希望能让他就此清醒些。可季迎禾一步一步向着他去,抓住了他渡来仙力的手。
季迎禾俯下身,季禾扭开头。
“你想我,对吗?”季迎禾咬着季禾的耳朵,“你想我,所以留着我的狐丹……你想我,我知道的……”
季禾的目光终于愿意落到季迎禾的身上。
可他不敢动,一下都不敢。他不知道现下这场面,是不是命数,算不算天意。
“为什么一飞升,就将我剥离出去?若是因为厌恶我,为什么又一直将狐丹带在身边?”季迎禾只顾说着,视线浑浊,手上的力道却不轻,“因为你想我,因为你期待,想我这般,期待我这般……旁的谁不知道,但我知道。季道长,季老师,将我剥离的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你见过我的几次转世,又偷偷告别过我的几次转世?你为什么不把狐丹直接给我,你在担心什么?”
“……别……”
“我不喜欢这副眼镜,它不衬你。”
季迎禾趁着季禾伸手要将眼镜夺回,吻了上去。
季禾觉得季迎禾现在很霸道。和胡迎尘的我行我素不一样,和季迎禾的自行其是不一样。纵然季迎禾现在还愿意好好和你说话,但其实根本由不得你。
“季迎禾,别……”
“你要是不愿意,换你也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把我抓起来捆起来,否则……”否则……
胡迎尘说过,他大抵是个肤浅又多情的人。尽管是转世,尽管是不一样的性子,但就凭那张脸,就够他沦陷了。
现在,轮到自己了……
季禾翻身,选择不去看撑着手臂躺在隔壁的季迎禾。
“还乱动,不疼了?”
季禾咬牙道:“不疼。”
“不疼那我继续?”
“……疼。”
耳边一声轻笑,季禾很是不爽。
“生气了?对不起嘛,狐丹刚回来,没控制住。要不换你?你报复我,好不好?”
“滚。”
隔壁的人没有滚,反倒抱得更紧了。
随后,是声声呢喃。
季禾的嘴硬,可耳根子一贯软。他受不住那呢喃,撑着疼,起了身,免得事态又重新恶劣起来。
季迎禾撑起身子,懒懒散散意犹未尽的模样,带着无理的委屈看着他。
季禾套好衣服,便头也不回地去浴室洗漱,洗完了就去准备早饭。
季迎禾乖巧地没有不依不饶,洗完漱后,来吃早饭。
季禾张了张嘴,想说让季迎禾先回学校上课。可他顿了顿,想起今日是周六。
“要吗?”
季迎禾笑眯眯地杵着筷子,季禾让他要么闭嘴要么滚。
季迎禾选择闭嘴。
昨晚那只祅物,是有其他的神来处理了。而自己的职责只是帮助迟攀完成科研,如今只等迟攀完成,自己便得离开了。
吃完早饭,季禾进了书房准备教案。
季迎禾百无聊赖地坐在他旁边,看着课本。
“我真的懂。我就是看那橙子还是桔子的不顺眼,才故意和你对着干的。”
季禾头也不抬地随意点了点,目光仍在教案上。
“你不信?我可是很厉害的!就这么一本书而已,我早就看熟了。别说期末考了,就你这教案,我都能闭着眼睛给你做出来!”
季禾终于将目光投向季迎禾。在季迎禾以为自己的形象终于要得救的时候,季禾不客气地将电脑转了过来,让他写。
“……”季迎禾挺了挺腰杆,踌躇着将手放到了键盘上,“你,你去准备些吃的吧。一会儿就好!”
季禾不客气地起身离开了,季迎禾撑起脑袋对着电脑屏幕开始抓耳挠腮。
等季禾回来的时候,季迎禾是一字未动。
“但凡你能做点什么……”
“我没闲着,我干活儿啦!你看,我帮你把陈子黄的联络方式都删了!”
“……”
季禾咬了咬牙,他就差把“生气”两字写脸上了。
“别生气嘛,我不会写,我说大话,是我错了……”
“……”
“哎说起来,当年你回姜午,见到小七。我当时就想着,嚯,七条尾巴,够气派!早知道你用得上我的狐丹,我当初就该好好修炼,也能多护护你。”
“……我可不想多还你。”
“什么,不喜欢和我睡?那要不,你睡我?”
“滚!再多说一句,挂你科!”
“那正好啊,我可以名正言顺再去听你的课了~”
“你……”
季迎禾一笑,凑了过去,道:“你的课我念得好着呢,想挂我可不容易~”
季禾把头撇开,不给他凑。
当年冬,季禾带季迎禾一起回了姜午。
如今姜午前山,府邸全被植被所覆。尉迟府后被胡招妹继承,这姜午前山也只剩胡招妹一只狐狸。
胡招妹老得不成样子,季迎禾差点没认出来。
可最后一只狐狸,也终死在了季迎禾的怀里。
安顿了胡招妹后,季禾带他去了前山唯一一棵应是树前。
狐狸们每次转世前,都会来此地。若是下一世还愿意再相识相爱的,便重新缠上红发带。
季迎禾看着那满树的红发带,道:“若是这一世我没能飞升,你就拿着狐丹再找我一次。”
“我不会再去找你了。若是这一世你没能飞升,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季迎禾抱住他,道:“对不起,是我又说错话了。让你等我这么多年,受委屈了吧?”
“我是说真的,你要是再走,我也再不等你了。”
“我不会再走了,真的。”
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那一世业障,太过难偿。
可偏飞升之际,胡迎尘受下全部业障,保季禾飞升。
“我陪你,慢慢偿。”
季迎禾反握住季禾的手,应道:“好。”
大学最后一年,拍毕业照。
季迎禾到了陈子黄跟前,向他指了指脖颈下的一道印子。
“什么啊?嘁,不就谈了女朋友吗?”
“季老师的。”
“什……你……”
“哎嘿,他就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有小红花,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陈子黄看着扭来扭去的季迎禾,气得面红耳赤,歪了半天的眼镜怎么都扶不起来。
一家酒店,一只狐狸抱住了他的神明。
“神啊,可以听听我的愿望吗?”
“嗯。”
“请您继续爱我。”
神转过身,回抱了他。
“我会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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