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伞

　　而在一片安静之外，喧嚣悄然转变成闹剧。
　　游蛇慢漫于沼泽，极夜泱殃向深里。
　　妙音撑着脑袋坐在屋顶上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壶酒，砸吧着嘴。
　　暮云眼神一睨，悠闲地靠在了屋顶上，转头看向了人群中坐得懒懒散散的顾瑾瑜。
　　如月喝多了，也是高兴的，正趴在顾瑾瑜怀里睡得香甜。
　　而顾瑾瑜笑颜淡淡，从人群中缓缓抬头，对上了暮云的视线。
　　心照不宣。
　　场面混乱中带这些秩序。
　　百姓已经散去，前来参加宴席的宾客大多都喝了酒，醉的四仰八叉，只有寥寥几人还保持着清醒，和季安儿带队的护卫队还兢兢业业。

　　次日清晨
　　噩耗敲响了双喜门。
　　“出大事了，大人起了没？”任典慌忙跑来。
　　兰枝一早睡醒便来守门了，以防主家早起有吩咐。
　　此刻她楞楞地看着任典，“还没动静，出什么事了？”
　　看着很着急，一头的汗。
　　而任典抹了把汗，深吸了口寒气后也只颤颤说了两个字。
　　“大事。”
　　胡生较机警，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睛，恰好将“大事”两字收入耳中。
　　他起身下床，给梁如因掖好了被子，用法术换了身衣服便去开门。
　　寒风瞬间侵入衣里。
　　他嗓音沉沉，不太暖的阳光刺了眼，“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请您赶快去理事所。”任典皱着脸，在寒冷的冬日里满头大汗。
　　胡生转头对兰枝吩咐道：“别吵醒夫人，她若醒了就叫她吃饭喝药，告诉她不用等我，我尽快回来。”
　　“走。”
　　冷下了脸，他便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掌权者。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严重。
　　任典向来是很冷静周到的，能让他在这酷寒的冬晨中急得满头大汗，连解释都解释不清的事情，必然棘手。
　　路上，寒风刺骨，冷冽至极。
　　红绸与彩灯飘荡在残酷的寒风中，被无情击打，莫名心中升起了阵阵凉意。
　　今年的一月一日，异常酷寒，却始终没有下雪。
　　百姓在狂欢一夜后，就着晨曦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胡生看到这一景象，暗暗松了口气，一切如常，百姓无事。
　　但美好的幻想就在到达理事所的那一刻被打破。
　　因为……大殿中心，横着十具尸体，盖着白布，中心处跪着一个人，似在抽泣，背影很熟悉。
　　“黄冬？”
　　胡生疑惑开口。
　　众人见到胡生来了，纷纷行礼，但胡生只皱着眉，不解地看着满脸泪水的黄冬。
　　“你……为何……”
　　他跪在那尸体前，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但胡生不愿相信。
　　“我阿姐死了！季春辰！我阿姐被沧渊族杀了！”
　　他崩溃呐喊。
　　恍若晴天霹雳，胡生怔怔地站在原地，“怎么会……”

　　梁如因醒来的时候，是辰时六刻了，胡生不在屋子里，她也不是很意外。
　　往常他醒了不在，就是在院子里练武。
　　本想继续睡，但莫名睡不着很是心慌，但当下也只觉得是又不舒服了。
　　过了会儿发现胡生还没回来，便喊了一声。
　　屋门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她的夫君。
　　兰枝站在水晶帘外，“夫人要起身了吗？兰枝服侍您。”
　　梁如因眨了眨眼，“主君呢？”
　　“理事所那边出了点事，需要主君去处理，主君出门有一会儿了。”兰枝实话实说。
　　今日是大婚后第一日，昨夜敬酒的时候季松石特意说过，“大婚之喜，给你休息几日，这几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
　　胡生还笑着回礼，“那就多谢主事官了！”
　　按理来说，和平之约已经签订，除了划分了黑水城给沧渊族作为两族共享之城外，另外四城的各个关口港口也都已经加派兵力，并且委任了司官记录进出沧渊族人名单。
　　剩下的都是一些平常之事，就算没有胡生的看管，理事所也都能够完美胜任。
　　更何况，今日是一月一日，本该就是新年沐休。
　　有什么大事能在这时候找上胡生？
　　“出了什么事吗？”梁如因捂了捂心口，有些不安，掀开被子下床。
　　“任典来的时候很着急，也说不清楚，但看着不是件小事。”兰枝一五一十地说道。
　　梁如因走出绸帘，坐在了梳妆镜前。
　　兰枝走了过来，为她梳发，“夫人不舒服吗？需要派人告知主君吗？”
　　“不用。”
　　兰枝透过镜子观察夫人脸色，犹豫道：“是。”
　　“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梁如因走神地摆弄着翠蝶簪。
　　“主君说不要叫醒您，等您醒了就先用餐喝药，不必等他，他会尽早赶回来。”
　　梁如因抬头看着窗外，呢喃道：“没传个消息回来了吗……”
　　他知道她身体不好影响心情，容易不安，往日有事他也会特意传个消息回来让她放心的。
　　他就是这么周到。
　　兰枝宽慰道：“许是有事耽搁了，夫人不必担忧。”
　　梁如因静静看着镜子，还是不放心。
　　方方面面都透露着不对劲，那件事情一定不小。
　　“我自己来吧。”
　　兰枝闻言放下了手，梁如因直接施法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上了衣裳便出门。
　　“夫人，吃了饭喝了药再去吧！”兰枝追出了门。
　　“回来再吃也不急。”
　　话落，她便消失在了门口。

　　理事所
　　胡生坐在最高处，听季松石讲完了来龙去脉。
　　是暮云。
　　黑水城的沧渊兵力还没撤走，他清晨便带着沧渊在黑水城留下的兵力攻打了青木城。
　　黄荔向来是尽职尽守的，昨夜没有留的很晚，喝了杯梁如因和胡生敬的酒便开口称回去检查边关军队，告了辞连夜回了青木城。
　　临近抵达青木城的时候，便遇上了暮云的海上兵队。
　　连信号都还未发出，便丧了命。
　　将尸体带回来的海巡队道：“沄阁主带的人不多，大概百来人，但他手上有件法器，像是一个铃，那个铃一摇，所有人像是被夺去了神智一般，听他操控。
　　青木城主一船九个护卫，皆是自相残杀而死，而城主是自戕而死。
　　我们检查了尸体上的伤口，也能看出那不是沧渊族的海刃。
　　事发时，那兵队将城主的船只围了起来，我们一行人离得较远，受了些影响，但好在没被控制，但也因此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
　　请大神官降罪！”
　　季松石站了出来，“他们也第一时间用信鸽传回了消息，理事所也在得知后立刻封锁了消息，避免惊动百姓，造成恐慌，并暗里派去了兵队驰援。
　　是安儿亲自带的队，青木城是他家乡，他熟悉地形布局。”
　　胡生睁开了眼，“起来吧。”
　　海巡官站起身，在季松石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青木城现在情况如何？”
　　季松石从一旁拿出了一张信条，“这你到前信鸽刚带来的。”
　　“百人军队，夺魂铃作乱。”胡生将信条揉成了团。
　　“沧渊族的几位官员都回去了吗？”他又问道。
　　“本该再待三日，参加后续的宴席，但今早发现沧渊主带着三个官员回了沧渊，走的时候就说有要事要处理，现在剩下牵霄主和三个小官员还在小楼。”季松石问道：“他们目前没什么动作，要将他们带过来吗？”
　　“将牵霄主带过来，剩下三个看管起来，绝对不能放走。”
　　胡生果断下令，季松石立刻便派人过去了。
　　“增派兵队、医队前往青木城，各城城主尽快回城，通知各理事所，加强边关港口防守，有消息立刻来报。”
　　其余三位城主领了令便退下，赶回自己城中去。
　　胡生沉着气，“回去的路上势必要经过沧渊海域，路上请务必小心，确保消息通畅。”
　　“您放心。”
　　大殿之上只剩下胡生、任典、季松石、黄冬，还有四个黄土城的官员。
　　“季松石，你去青木城此刻群龙无首，一片慌乱，你去青木城主事。”
　　季松石抬起头，原本的不自信在看到他大师兄的时候立刻被压了下来，“好，我必定竭尽全力！”
　　他不能拖后腿。
　　“关于青木城主和这九位护卫的丧事，就交由你们安排了，请务必办周全，安抚好他们的家属，并给予补偿。”胡生对那四位官员说道。
　　“明白！”
　　他们都走后，胡生缓缓走近黄冬，嗓音沙哑，“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朝雨会违背盟约，这件事的起因我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季春辰，你为什么要相信沧渊族！”黄冬猩红着眼质问他。
　　“黄兄，我明白你的痛苦，但不是所有沧渊族都如此。朝雨是个狡诈的人，他的心思没人能猜透，我保证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可我阿姐已经死了！要你的调查结果有个屁用！”
　　胡生看着他，“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们……先不要那么快下定论好吗？这件事不一定与沧渊族有实际联系，可以相信我一次吗？”
　　“相信你？”黄冬抹了把眼泪，勾起讽刺的笑容，“你的夫人是沧渊族，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人族叛徒，就跟萧探一样！”
　　胡生看着他，“你可以诋毁我，我行的端坐的直，你的这些话伤不到我，但这件事与萧探前辈无关，更与我夫人无关。
　　黄兄，你冷静点。”
　　可黄冬完全听不进去。
　　“季春辰，你记住，我恨沧渊族！同样也恨为沧渊族开脱的你！更恨你的那位沧渊夫人！”
　　“见过神官夫人。”
　　外面的官员忽然开口。
　　胡生闻声抬头，便见到梁如因站在门口。
　　她一身碧落华苍苍云锦裙，梳着简单的发髻，额前落下几根碎发，不施粉黛的脸庞很是苍白。
　　她用不出多少法术，此刻扶着墙壁喘着粗气。
　　微张的唇吐出白雾，她连斗篷都没穿。
　　她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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