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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诊
翌日,居夜莺醒来,只觉头昏脑胀,喉咙干涸。她抬身,瞥见义肢已被卸下,她又环顾了四周,发现应急物品都被规整摆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房间里还留有那人的气息,昨夜种种慢慢浮现。那一刻,居夜莺感动又酸楚。
昨夜,黎云天宽厚温暖的怀抱,浓密轻颤的睫毛,滚烫软绵的唇瓣,以及那双噬人心魂的眼眸,它们伴着阵阵急促不匀的呼吸,如今全都刻在了居夜莺的脑海中——不仅是挥之不去了,还好像无时无刻都能轮回播映。
这让居夜莺情何以堪。
更可怕的是,昨夜自己说过的话,倒是记不太全了,可做过的事,她可是一件不落地全记住了。
居夜莺不知道是该称其为酒后乱性,还是酒后吐真言,只觉酒这个玩意儿,她真是碰不得了。后来,桑吉告诉她,那晚,她可是空腹喝了整整一瓶高浓度的青稞酒,就算酒量再好,可一遇上本就叫人浮想联翩的学长,估计也会酒不醉人、人自醉。
自怨自艾中,居夜莺穿好了义肢。她瞟了眼时钟,惊觉自己竟然还睡过了头。
这个时间,米诺应该已经登机了,医疗队也显然早已离开了宅子。
屋外,日照下,成片的青稞如金灿灿的瀑布顺着木架流淌而下,铺满了整个院子。大娘悠哉地晒着青稞,几只咿呀学语的小家伙裹着小袍子,他们踉跄跑着,穿梭其中。
“居医生,醒拉?早餐搁桌上了,热一热就能吃了。”
“大娘,他们都走了?”
大娘憨厚嗯了一声,见居夜莺愁眉不展,又安慰道:“米诺没事的,她知道你昨晚喝多了。再说,康巴得知小家伙要启程去做手术,一大早特意赶回来,送她去机场。米诺可开心了。”
“那就好… …哦,对了。大娘,这里还有车吗,我可以开走吗?”
“居医生,先吃饭吧,饿着不好。”
“谢谢大娘,我不饿,我得赶快回诊所。”
“居医生啊,那是大娘赶早做的早餐,是她的心意。您先吃着,我一会儿送你去诊所。”
就在这时,一阵高亢嘹亮的嗓音从大门处传来。居夜莺转身,见康巴风尘仆仆踏了进来,便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不麻烦你了。” 居夜莺摆着手,心想康巴开了一夜山路,今早又去机场打了来回,现在一定是累坏了。想到此,她又腼腆地笑了笑。
见女人客气,康巴眉眼一弯,也不着急继续献殷勤,反而掂了掂手中钥匙,故作轻佻道:“我那辆手排小破车,居医生能开吗?”
居夜莺一愣,憋屈地摇了摇头。
这个帅小伙真是活该单身啊。
吃完简餐,居夜莺便坐上了康巴的小破车。一路上,滚烫的日光炙烤着车顶,阵阵热气穿透铁皮,直扑女人的脸颊。居夜莺尚未褪尽的宿醉之感俨然在烈日催化下又躁动了起来,一时间,她只觉头又晕起来,口干舌燥的,心脏更是扑通扑通地直跳。渐渐地,她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还醉着,还是紧张着。
医援临近尾声,在完成了大部分筛查工作后,医疗队便聚在了小镇诊所。在那里,他们一来可以归档病例资料,二来还能接诊一些长途跋涉、赶着义诊末班车的病人。
居夜莺与康巴抵达时,正逢午餐时间。
桑吉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些生菜生叶,拌了些牛肉和面包碎块,还淋上了自制的水果醋,叫这盘小菜看上去像极了色拉。他说,人离家久了,总会想家的,于是便献个丑,学做了些西式菜,虽说不太道地,但也希望大家别嫌弃。
这时,居夜莺与康巴一前一后进了诊所,桑吉抹了一把汗,爽朗憨笑道:“居医生,瞧你热得脸都红了,我这就去开冷气。”
“阿爸,你都出汗了,怎么不开冷气啊。”
“哦,我这不是看黎医生今天穿得多嘛,怕他觉得冷。”
居夜莺漫不经心,瞥了眼黎云天,见他轻薄的白大褂下套了件黑色高领针织衫,领口巧妙地盖过了喉结,看着的确有些畏冷。当然,黎云天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居夜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一想到领口之下的旖旎风景,女人的脸便更烫了。
纵使黑衣打底,乌发遮眉,黎云天依旧看上去和煦清爽。工作时的他神情专注,神色严肃,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生菜,一边细细翻阅着病例资料,眉头总会不时蹙一下,好像真有小捣蛋在旁边戳的。
一抹日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的身上,叫他整个人看上去一尘不染。他矜贵清高如同遥不可及的神明天人,仅仅是在与居夜莺双眸交汇时,才会漏出些许笑意。那一瞬,他才多了些许凡人的气息。
然而,也只有居夜莺察觉到,饶是黎云天神色如何平和,却是被鬓发之下红透了的耳根彻底出卖了。一想到她的学长也在害羞,也在紧张,居夜莺不禁微露一丝心照不宣的坏笑。
“康巴先生,您用过餐了吗?” 艾丽丝难掩兴奋,小跑而来,时隔几日,那一口中文倒是听着更为流利了些。
“哦… …我… …我吃过了些。” 迎面而来一张热情张扬的笑颜,康巴非但没有闪躲,反而更显木讷。他僵硬地杵在原地,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这样啊,我今天煮了些英式红茶,您要不要尝尝?” 艾丽丝依旧说着中文,语调自然流畅,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居夜莺在旁看着,不作声,脑海中却又浮现出艾丽丝婀娜多姿搭讪黎云天的画面。她神色微露笑意,双眸微眯,一边感叹艾丽丝多情又多变,一边又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翘首以盼一出“美女被好男打脸”的戏码。
可没想到,康巴竟然笑了笑。他乖顺地点了点头,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跟着艾丽丝跑了。
跑了,他就这样乖乖地跟人跑了。
居夜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没有人请她吃个饭,更没有人请她喝个茶,反倒是莫名其妙被塞了满嘴狗粮,整个人不仅尴尬,而且犯傻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她就看不懂了。
千丝万缕间,居夜莺被桑吉推了一把。女人转头,见老翁笑意盈盈揶揄道:“居医生,别惦记我家那傻儿子了。你的,在那边。”
桑吉一个甩头,指向黎云天所在的方向。
居夜莺小脸一红,赶忙解释道:“桑吉先生,别拿我和学长开玩笑了。”
“居医生想什么呢,我说,你的午餐盒,给你放黎医生那里了。”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居夜莺匆忙道了谢,赶忙逃离了事发现场。她不情不愿踱步至黎云天的办公桌前,就如同又来到了另一个案发现场。她纠结着是先来个投案自首,还是佯装若无其事,那脸上的表情随着内心层出不穷的鬼点子更是色彩斑斓。
反倒是黎云天,竟然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他一脸严肃,手执病例,偶露游离之态,不禁叫居夜莺心生疑惑。
“学长,怎么了?”
“看看这份病例。” 黎云天抬眸,目光在女人脸颊停留了片刻,便又挪开了。
居夜莺接过,认真翻阅了起来,只是没看多久,眉头也跟着蹙起,她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黎云天会露出那般踌躇的模样。
“这… …要怎么处理?”
“我还没想好。”
“心脏恶性肿瘤,已经扩散到脾脏和肝脏,应该会很痛。”
居夜莺神情平和,内心却似翻江倒海。肿瘤,恶性,扩散,晚期,辗转多家医院,这分明是一叠抒写无望,还勾起伤感往事的病例。
“嗯。目前的治疗方案只能以镇痛为主了。这里没有类似临终关怀的机构收治这类病患,医院通常也不会接收,经济上,患者可能也负担不起。”
“而且,患者年龄偏高,病症通常发展缓慢,的确有够煎熬的。” 居夜莺收拢病例,将它还给了黎云天。身为医者,哪怕看透了生离死别,她始终不喜欢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我们能帮上什么吗?”
黎云天望着居夜莺绯红的脸颊,目光又在与女人眼神相撞时躲开:“医疗慈善金目前只限于治疗先心病,不过,我是打算… …”
黎云天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阵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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