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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风声转
我无语,当年玄凌身在局中,自是不会起疑,然而后来因曹琴默挑拨,才对甄嬛生了疑心,却气的甄嬛为此使性了多日,更疑心自己出卖了她。其实两个人都是性格多疑之人,不分高下。甄嬛虽爱荣宠,但于玄凌,未必无有真情。毕竟,那是她相许一生的男子。就像玄凌对甄嬛,虽说当她是另一人,但于她,又何尝没有付出真爱?方才那一刻,甄嬛一定想若是玄凌在此吹箫该多好。不过,她什么都没看到,亦留着一丝念想,而不至彻底绝望吧。
正在出神儿,玄清好奇道,“你怕她有物是人非,触景伤情之感么,不然方才拉我躲开作什么?”
是么?我愣了下,继而果断的摇头——方才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此处离梨棠宫不远,你不去瞧瞧流朱么?”玄清握着我的手,含笑提醒我道。
“清哥,我想过一会儿再去。”我腼腆的笑。
“是啊,”玄清亲昵刮了一下我的脸,“现在就去,倒像赶着追人家到家里似的。”
“清哥,我们荡一会秋千吧。”
“好哇!”
就这样,与玄清在花下荡了一回秋千,洒下无数欢声笑语。玄清催我道:“你快去吧,再不去,又被阿晋占了先。”我这才恋恋不舍的与他分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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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棠宫前,门可罗雀。我没有出示金牌,便信步走了进去。走了十来步,忽听一旁有人叫:“浣碧姐姐!”——声音熟悉,正是小允子。
我站住了脚,并不转头。一旁脚步声疾,小允子到了面前,上下打量着我,面容不胜惊喜:“浣碧姐姐,真的是你!”
我淡然瞥了他一眼,不欲与之言语。
“浣碧姐姐,我早就有预感,知道你能活着回来!”小允子说着,眼中浮现了欣喜的泪花,“如今,你果然还活着!”
我打量了下小允子,敌也罢,友也罢,毕竟数年的相交。只是如今,我早已分辨不出眼前这个老成的少年太监的眼泪,是真是假。我心里酸酸的,面上并不作色:“这位公公何必惺惺作态,从前不止一次要至本姑娘于死地,公公全都忘了么?”
小允子渐渐收了笑容,一脸挚诚的看着我:“浣碧姐姐真的还记恨从前的事么?浣碧姐姐难道不理解咱们的苦衷?我何尝想过伤害浣碧姐姐?一切还不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我苦笑无语,不欲为此争辩,绕过他,向里走去。忽听身后小允子高声道:“奴才方才放肆了,该改口称您一声玉隐小姐了!”我略略驻足,瞥见地上高高作揖的影子。我唯有继续前行,不再理他。
深院梨花树下,我终于看到了流朱。一把宽敞的座椅里,甄嬛正佝偻着身躯,垂头瞌睡。流朱侍立一旁,为她轻轻摇扇。
流朱看到我,吃惊的手里的扇子都落在了地上。我缓步走了过去,拉住流朱的手,轻声道:“流朱,是我回来了。”
“嘘!”流朱连忙嘘声,看了眼甄嬛。她还是那样紧张她的小姐,我只淡然的笑,不再计较这一切。近距离打量甄嬛,只觉无限颓丧气息。她头上蓬松挽着坠马髻,鬓发垂散。头无配饰,面上也无妆容。从前甲字形的脸型,配着精致的五官,显得高贵冷艳;而今那张脸却因妊娠虚肿而成了饼子型。她睡得深沉,鼾声隐隐,口水坠落衣襟,尚浑然不觉。流朱捡起垂落道地上的帕子,为甄嬛轻拭口水。我轻轻诧异:“怎么现在就睡了?”
“小姐近来总是这样,晚上整宿的睡不着,白天靠在椅子里,却说睡就睡着了。”流朱叹息道。
“温实初没来瞧瞧么?”
“瞧了——说小姐是忧思所致。开了药,也不管多大事,终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无语,甄家的事,虽然瞒着甄嬛。但她也不傻,这么久没消息,祺嫔祥嫔又敢对她放肆奚落,她应该能预感到母家此时也落难了吧。
“她,这样怕热么?”我好奇不已,春光时节,流朱竟为她打扇。
“小姐从前就怯热,现在有了身孕,多了个怕热。时常虚汗流淌。”正说着,瑾汐忽然从莹心堂走出来,流朱忙向她招手。瑾汐只得走过来,向流朱一福。流朱道:“瑾汐姑姑,你帮我照看小姐一会儿。我和浣碧回屋说会儿话!”
“是!”瑾汐遵命,冷眼瞥我一下,接过了流朱手中的纨扇,冷冷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故地重游,来瞧瞧故人,不可以么?”我晃了晃手中的金牌。
瑾汐一下子蔫了,垂首为甄嬛打扇,不再理我。甄嬛却被我们的对话惊醒了,睁开眼睛,万不料我站在眼前。眼中的惊愕一闪而逝,旋即归于冷漠。起身扶了瑾汐的手,回莹心堂去了。
流朱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其实该向你言谢的。”
我不屑:“她肯谢你就好——如今你也算还了她的恩情,不必再觉得欠她的了。”
“还是那么倔!”流朱点戳我的额头,“不过你还是厚道,眼下她落难,你风光,却一句落井下石的话也不说她。”
我不言——自己如今好生生的站在甄嬛面前,便是对她最大的奚落了,何须言语。忽想起瑾汐方才行礼的样子,不禁笑向流朱道:“怎么瑾汐现在要听你的了?”
流朱淡然:“借你的光,我被封为正四品风仪宫女,位在瑾汐之上。——不过四品五品,不都是奴才么?”说罢,拉着我转身回了从前居住的小屋。彼此对坐在榻上,流朱抚着我的脸颊落泪了:“浣碧,你还活着,真好!”
“好便好,你哭什么?”我握着流朱的手笑道。
“当然要哭了!”流朱拭泪道,“你在仪元殿待了多久,我便为你悬心了多久。我知道你处境有多难——皇上对你有意,你要活着,又不能辜负王爷,真是千难万难!我也想过了,若你不能活着走出仪元殿,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因为一切都是我害的你……”
“一切都过去了!”我握着流朱的手,尽量云淡风轻。
“听说你前儿入得宫?”流朱问我。
“嗯,因为陵容的事情,所以耽搁了来看你。”我解释道。
流朱顽皮一笑,似有酸意:“旁人的事,终归都比我重要。”
“这是什么话!?”我推她道。
“不是么?”流朱嗔眉,“你现在已如愿以偿,出了宫。现在脱离了奴籍不说,将来做了清河王妃,心里眼里,还能有我这个姐姐?”
“扯哪里去了!”我大嗔,“你将来嫁给了阿晋,我们不还是朝夕能相见么?”
“会么?”流朱的眼神有些迷惘。
“当然!只要你想!”我肯定道,“我也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跟甄嬛说出宫的事?我料她也没理由不放你。”
“我,我说不出口!……”流朱低头。
“为什么?”我大急,“你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她不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主宰,没有资格掌管你的命运和幸福!”
“够了!”流朱打住了我,“我知道,你有你的理论。不管嫡出庶出,你原是甄家的小姐,是当主子的,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我不一样,我就是个甄府普通的奴婢,没有甄老爷的收留,我早就饿死了。所以,我的幸福的确要靠他们赐予;而我的命运,他们也有资格掌控!”流朱一席话,说的我无语了,她有她的道理,似乎也合情合理。
“那阿晋呢!你忍心让他这样等下去?”我试探着流朱的口风,这下轮到她无语了,半晌道:“我会向小姐请辞!但不是现在,她正落魄着,我不能弃主而去。待她境况好些时,再说吧。无论她应是不应,我都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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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朱说了半天话,直到傍晚月上柳梢,这才辞去。我出了房门,发现整个梨棠宫的奴才们都在院子里站着,见我出来,目光刷的都投向了我,目光中有着的惊讶,喜悦,羡慕,还有的似有欲亲近之意,这和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从前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不得好死的贱婢而已。一个个鲜有同情,多数冷漠,甚至歧视轻蔑。这该怪他们么?我有些感慨,是人心经不住现实的考验,还是现实撕裂扭曲了人性?我扫了众人一眼,发现佩儿也在人群中,便向她投去真心一笑,这才转身离开了梨棠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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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凝晖堂,玄清正在等我,他和阿晋已经用过了饭,特地给我溜出了一份。我吃着饭,听玄清讲述下午的经历。他下午去了仪元殿,陪太后玄凌叙话。中间,提到了和我的婚事。有太后在旁撮合,玄凌一时无可反驳。中间也提到了沛国公府孟静娴。老国公已经又上表多次,问皇上已经赐婚,为何又推迟婚礼,究竟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玄清说这一段时,语气很轻,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食不下咽了。情知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事情,玄清也无法瞒我。
“皇上召你明日一早去仪元殿呢。”玄清又道。
“又去?”我感觉头皮上的发根都自觉的悚然竖了起来。
玄清只是含笑:“是你认祖归宗的事——你明日接了圣旨,就要正式更名为甄玉隐了。”
“哦……”我释然松了口气。
“太后亲口承诺,甄家父子所犯罪过,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太后亦当着我和皇兄的面,自责是自己的不是,叫你做了十七年的罪臣之后;这一次,绝不会叫你受累。”玄清徐徐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样还是委屈了你娘和你。不过眼下甄家是罪臣,嫡出庶出,也不关尊卑。”
我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此时,向甄家所讨的,不过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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