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臻传

　　（三百一十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大文郡的牢房阴暗且潮湿。
　　牢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东西馊了和尿骚味混杂在一起的让人不适的味道。
　　牢房分三层，最上面一层是小偷小摸犯人的关押处，中间一层是死刑犯的关押处，最下面一层是一间很大的拷打室。
　　两个男人分别蜷缩在地上，经过第一轮的拷打，此刻的他们已经像两滩烂泥一样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贺田命人重新将两个人吊在空中。
　　他们的衣衫已经被烙铁烙破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给我讲一下你们知道的全部事情吧。”我坐在二人不远处的位置，语调冷淡地命令那二人。
　　那两个人都不说话。
　　我看着他们干裂的嘴唇，让人给他们喂了一些水。
　　二人牛饮了一阵子水，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现在有劲儿说了吗？”我继续问他们二人：“是绿晚成派你们来的吗？”
　　其中一个被吊起来的男人听到我的话后，忽然开始狂笑起来。
　　因为已经受了很重的伤的缘故，他笑的时候不住地在咳嗽。
　　“你笑什么？”我问道。
　　那个男人看着我，对我说：“秦沐臻皇贵妃，您到现在还觉得是绿晚成要害死您吗？”
　　那个男人声音沙哑地对我说：“全天下人都知道绿晚成拼死也要保护您，您却一直以为是他要杀了您。哈哈哈，这世间真是滑稽。”
　　我冷然看着他，问他：“绿晚成作为三军大将军，不是已经公开叛国了吗？你为何说他拼死保护我呢？”
　　“叛国？”那个男人笑着笑着，嘴角流下一行血痕，“绿晚成只不过是公开厌恶那个虚伪造作无能又白痴的小皇帝弘昭罢了，弘昭才是真正的叛国者，皇贵妃，我们尊称您为一声皇贵妃，完全是看在您为了守护国家南征北战之功劳，您却误以为我们是看在弘昭的份上才尊重您的，您真的太看的起您那个废物夫君，太看不起您自己了。”
　　我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们这么尊重我，为何要杀了我呢？”
　　那个男人看着我说：“我们虽然尊重您，但是为了天下，我们不得不动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回复说。
　　“如果我们不杀了您，绿晚成会因为您的原因迟迟不愿向废物弘昭挥刀，我们也是被迫无奈，只能擅自行动诛杀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你是北青安侯国的人士是吗？”我继续问那个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对我坦白说：“我是皇城人，之前在十字坡当差。”
　　“所以你跟着绿晚成学过他的格斗术是吗？”我又问那个人。
　　那个男人又点了点头。
　　“你是清白会的人吗？”我问他。
　　男人这次没有立刻点头，他看了我一阵子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来杀我，是清白会擅自行动，不是绿晚成派你们来的，对吗？”我说。
　　男人对我说：“皇贵妃，您需要搞清楚一件事，就是我们天下苍生和绿晚成一样都想要守护您，想杀您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就是您誓死效忠的弘昭皇帝。您一直以来都敌视我们，污名化我们，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也没怪您，您也没做错，只是倒霉遇见了一个昏君罢了。”
　　男人说完又哼哼唧唧地唱了一段小曲儿。
　　大概唱的内容是女人遇夫不良的故事。
　　（三百一十四）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那件牢房。
　　我没有毒打那俩个北青安侯国的战士，也没有苛责他们。
　　现在我的头晕晕的，脑袋也乱成了一团麻。
　　我记得上一世的那场大雪，临死之前的我身着单衣跪在雪地里，一遍遍地哀求着，求弘昭殿下出来看我一眼也可以。
　　但是他没有。
　　我记忆里，那一日，雪下的很大。
　　我孤独地走在铺满白雪的路上，我站在弘昭殿下的养心殿外，看着那条笔直地通往宫外的小道儿。
　　故事开始地时候，我就是被人从那条窄窄的小道儿抬进了宫里，凡鸟自此一步登天，蒙承圣眷。
　　上一世的终章里，我孤独地踉跄地走在这条窄窄的小道儿里，如同一只被拔光毛的凤凰，破败不堪。
　　那一日，也是绿晚成自我的身后喊住了我：“沐臻，你怎么哭了，你不舒服吗？”
　　绿晚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一些天真的模样，他对我说：“我觉得这个手镯很适合你，沐臻，你带上看看啊。”
　　事到如今，我的名声被辱，全天下的男人都想来占我的便宜，连你绿晚成都要来占我便宜了是吗？
　　无边的怨恨和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一把夺过绿晚成手上的玉镯，狠狠地把它摔得粉碎。
　　“你不过是我捡来的一个小垃圾罢了，你凭什么喊我沐臻，喊我皇贵妃！”
　　在那个小巷子里，我歇斯底里地朝绿晚成大喊。
　　随后，我哭倒在地，绝望吞噬了我。
　　绿晚成似乎被我那时的模样吓到了。
　　他人生里第一次给我道歉：“对，对不起，皇贵妃，是我冒失了，我走。”
　　说完，他一片片捡起地上碎掉的玉镯，然后脚步有些慌乱地快步跑开了。
　　我趴在寂静的小巷子里哭累了，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到了我自缢的那个屋檐下的那根横木下。
　　上一世那一日的绿晚成，已经是北青安侯国威震四方的三军大将军了。
　　而我，不过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弃妇罢了。
　　我脚步踉跄地走出牢房，不过是初冬，天又飘雪了。
　　我颤抖着摊开自己的手，试图抓握住落下的雪白的雪花。
　　却无意中握住了我落下的泪珠。
　　我滚烫的眼泪里夹杂着很多不甘和绝望，我痛苦地蹲在地上。
　　如同上一世一般，那股扭曲的情绪像一条翻滚着的巨蟒，在我的身体里反复翻腾着，揪地我的血和肉一并反复又难堪地扭动着。
　　最让我感到难过的，不是弘昭殿下作为我的夫君对我的背叛。
　　而是，重来一世，我依旧还是那个，被天下人所耻笑的秦沐臻。
　　就算我南征北战，就算我竭尽权力，我依旧无法摆脱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笑柄这件事。
　　所有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破败不堪的人生。
　　可是，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做的更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失败了呢？
　　细碎的雪花无声的飘落在地上，然后迅速消失不见了。
　　我抽泣着走在回去的路上。
　　我终于，不必再强行掩饰自己的脆弱和难堪了。
　　反正，这件事全天下人都早就十分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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