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司皑下飞机的时候，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景象。是回来了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久没有闻过这熟悉的味道了。从昨天开始，周身的一切都变得很陌生，多了一副手铐，多了几个看管他的人。

　　意料之中。

　　一个人自在的日子，终究是不属于他的。他抬头看着天，美国的天比这里的蓝，却没这里清净。

　　他的笑容很贪婪，也很释然。

　　终于有了交代，这样一来，再没有谁心里不平衡了吧。

　　他幼稚的想着。

　　古亦然在警察局提起这个案子的时候，竟还有人记得。

　　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于她在这么多年之后真能拿到证据，当年警察在寺阳调查那么久，也没从哪里获知关于文谦的讯息。

　　想不到他那个插足的妹妹文今先落网了。

　　“真没想到老司家的媳妇会做出这档子事。”

　　“这下司家的名声可彻底臭了。”

　　“这些人啊，他们真是活该。”

　　……

　　古亦然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别人的议论，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

　　找了律师，供了证据，提了控诉。

　　虽说这些事早就有人该补偿她，但如今，她靠自己结束了这一切后，整个人就像死了一般。

　　她不敢睡，做梦都是那天司皑在法庭上看着她的眼神。那眼神有失望，有愧疚，却唯独没有乞求。

　　也会梦见，自己看着他被带走的那一刻，整个心脏痛的发抖。那感觉再没那样逼真。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

　　为什么连他也被牵连进去！她根本没想过会这样！

　　懊恼的泪水夺眶而出，结果已然如此，她反复催眠自己释然就好，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可每当夜深人静，只要一想到他，心脏便像被人从身后刺破，疼得难以忍受。

　　当日法庭上，座无虚席。她频繁转着脑袋，眼前除了几个面熟的人之外，其余全都是衣着整齐划一的男子。

　　从司皑被带进来到宣判前那一刻，整整一天，古亦然没有说过一句话。

　　是谁把他也带来的，这些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她从没想过要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静听受理人对法官流畅匀速的说辞，台词大概早先备好，再看台下坐着的人，这个看似规矩的法庭内竟如同被谁操控着，依照某个目的有条不紊顺利地进行。

　　古亦然活像是个局外人，根本不被需要。

　　每次想呼出内心的声音时，都会被身旁的受理人已严而有力的证据压回。

　　现在的，多年前的，反复撕开她的伤疤，让她溺毙在对司家无休止的憎恨轮回之中。

　　文今和司皑，一个犯罪，一个包庇。

　　古母的死，以及司皑在美国与童心的那些旧账也被翻了出来。真是法网恢恢。

　　可清楚的人自然清楚，那些事情有多子虚乌有。

　　他们在法庭上供认不讳，连给古亦然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魔音贯耳，古亦然捂紧即将炸裂的耳膜。

　　之前确实恨他，而今却迷惘究竟恨的是他还是自己，那些真相是否也只有她独自在脑中编排。

　　直到这一刻才全然醒来，她根本狠不下心，终于在宣判前骤然爆发。

　　“你们在说些什么！谁让你们把他带来的！”

　　也不顾在什么场合，古亦然当着法官席以及台下听众的面突然怒吼，这一切并非她本意。

　　台下男人安稳得出奇，都整装待发，像是等待谁发号施令。只有审判长厉声喝止，四周警察上前围住她以示警告。

　　“原告请立刻坐下保持安静。”

　　古亦然越发觉得这是一场阴谋。

　　“我在问你们谁把他带来的！”无人回答，她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孤立无援，“从头到尾，我提供的证据哪一点牵连到司皑！”

　　“原告请坐下！”

　　审判长的声腔又高了几分贝，以法庭底线做最后的警告。用高高在上的威严压制她，任何人都不得扰乱秩序。

　　“童心的视频是伪造的，出入酒吧的男人根本不是他！是我的责任，这件事情我负责到底！还有关于我母亲的死，我之前得到的消息连审问都没有，如今怎么就突然结案了！”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古亦然将实情和疑问托盘而出，她甚至怀着祈求的目光看向司皑，“司皑你说话！你解释啊！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文今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话！”

　　审判长似乎也在等待，看司皑会不会有什么交代。然而从始至终，男孩安静地站在一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古亦然，你坐下吧。知道你心软，但事实已成定局，没必要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从身后哪里冒出的声音，听得她直犯呕。

　　所有的声音都要令她沉溺，堕落。可她毫无屈从的意思，保持沉默不刚巧顺了他们的心意，凭什么。

　　人除了死无所谓必须。如果真要纠结，那必是要他活着。哪怕永远离开他，他也必须活着。

　　司皑已经沦陷，她不能，死也不能。

　　“原告，冷静。现在牵扯到你母亲的案子，这算了你一桩心事。”

　　古亦然对这雄厚的嗓音已经麻痹，只觉得可笑。心事，她的心事什么时候轮到不相干的人插一手。

　　她提了一口气，半卷的长发乖巧披落在肩头，支持她扬起脸正对远处坐着的那排极为端庄的人。

　　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上帝。

　　她无视警察的接近，睫毛颤了几下，朝司皑身边迈了两步。接着以全场人都能不费力而听清的声音明确说道“这心事我收下了，留着以后死了在坟墓里琢磨。不就是一条清明，我随时愿以命相抵。”

　　话音刚落，司皑稍稍抬起了早已无神的眸子，带这些惊愕看向她，眼底似乎有泪。

　　见她仍有反抗的势头，离开座位之时，却突然被一帮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家伙重重围着，看他们那样子也不像警察。

　　这破地方真成了菜市场想进就进。

　　她眼睛斜也不斜地死死瞪着高处的法官，甚至开始怀疑起他身份的真伪。生怕头顶的投影仪能突然掉下来，把他寸草不生的脑袋砸出个窟窿。

　　“原告，这是对你最后的警告，任何人都不得扰乱法庭的规矩！”

　　门外携枪的人也围在了窗前，看来是不容许流程被任何人打乱。看着周围人的目光越发凌厉。哈，是要原形毕露了吗。

　　就知道这些人有问题，只可惜一时半会不能知晓他们的来历。

　　底和他们有什么过节，能在这里张牙舞爪。

　　“什么狗屁规矩！规矩是人定的，你爷爷我就是人！要恨也是我恨，除了我，谁都别想动他！”
　　严肃的厅堂被彻底扰乱，古亦然不肯罢休。

　　但结果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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