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尽头是你

　　第七中学的宿舍楼像块泡发的腐肉，外墙的爬山虎藤叶早已枯死，黑褐色的藤蔓紧紧勒着砖缝，勒痕里嵌着无数根人类的头发，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呜咽。顾境推开304宿舍的门时，一股混合着汗馊、霉味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门轴的锈迹蹭在手心，像摸到了一层湿滑的苔藓。

　　宿舍里的四张铁架床空着三张，只有靠窗的那张铺着褪色的蓝白格子床单，床单上用马克笔画着无数个“死”字，笔尖划破布料的痕迹里，卡着些细小的指甲碎片。书桌上堆着半箱没开封的牛奶，生产日期是三年前的，箱子侧面被人用刀刻了句话：“她不配喝”，字迹边缘的木刺上还挂着块风干的皮肤。

　　温叙的藤条突然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被高频噪音刺激的生理反应。她的指尖碰了碰书桌抽屉，里面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木板。“里面有东西。”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能听出一丝紧绷——这种声音让她想起高中时被锁在厕所里，外面传来的哄笑声。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舍霸凌”副本能量波动！“窃语影子”（感染体G）、“冷漠围观者”（感染体H）出现，特性：1. 窃语影子由霸凌者的流言蜚语凝聚而成，能钻进目标耳朵里重复恶毒话语，造成精神刺痛；2. 冷漠围观者外形为无脸学生，会围成圈沉默地注视目标，被注视越久，身体会越僵硬，直至像雕塑般无法动弹；3. 两者均受“核心怨念体”（副本BOSS）操控，BOSS为被霸凌致死的学生“林小满”的怨念与T病毒融合体。】
　　【BOSS能力：“孤立领域”（在其周围5米内，所有声音都会被吸收，目标会产生强烈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幻觉）、“情绪镜像”（能复制目标最痛苦的被孤立记忆，具象化成攻击）。】

　　顾境的战术手电扫过墙角，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浓郁，边缘在微微蠕动。他突然想起温叙刚才的反应，猛地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几乎在同时，无数道细碎的声音钻进耳道，像是指甲刮黑板、笔尖划玻璃，还有重叠的低语：“装什么清高”“就是她告的密”“离她远点”……这些声音带着实体的重量，撞得耳膜生疼。

　　温叙的藤条瞬间暴涨，蓝光劈向墙角的阴影。“嗤啦”一声，阴影被劈开，化作无数只巴掌大的黑色虫子，每只虫子的背上都长着半张人脸，嘴巴一张一合，发出那些恶毒的低语。这是“窃语影子”的本体，它们被蓝光灼伤，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尖啸。

　　“别听！”顾境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他自己也在承受着窃语的攻击，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太阳穴，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初中时被全班误会偷了班费，所有人都绕着他走的场景。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微微发僵，这是“窃语影子”的附加效果：用负面记忆削弱行动力。

　　温叙的藤条在宿舍里炸开，蓝光织成一张密网，将所有窃语影子困在中央。这些虫子撞在光网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化作一缕缕黑烟，但新的影子又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源源不断，像是永远杀不完。

　　“它们的源头在墙壁里。”顾境的军用匕首插进墙壁的裂缝，铁锈簌簌落下，露出里面填充的报纸，报纸上的新闻被人用红笔圈出：“第七中学女生林小满坠楼身亡，警方排除他杀”，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是她们推的”。

　　就在这时，宿舍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十几个“冷漠围观者”挤了进来。他们穿着蓝白校服，脸是平整的白墙，只有五官的位置凹陷着黑洞，手里拿着课本或扫帚，一言不发地围成圈，将顾境和温叙困在中央。

　　被这些无脸人注视着的瞬间，顾境感到喉咙发紧。不是害怕，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窒息感——就像当年站在教室中央，接受全班同学审视时的感觉。他的指尖动了动，发现军用匕首的重量似乎增加了，这是“冷漠围观者”的“注视压力”开始生效。

　　温叙的藤条突然抽向最近的一个围观者，蓝光刺穿了它的身体，对方却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向前一步，填补了空位。“物理攻击对它们无效！”她的余光瞥见围观者的脚下，那里有层淡淡的黑雾，与墙壁裂缝里的黑烟同源，“它们靠‘漠视’的能量存在，得打破这种‘沉默’！”

　　顾境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不是战斗指令，而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歌词：“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声喊打破了宿舍的死寂，围观者们的黑洞五官微微波动了一下，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缝隙。

　　“有用！”温叙立刻明白了，藤条卷住旁边的铁饭盒，猛地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围观者的身体出现明显的颤抖，脚下的黑雾淡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顾境负责制造噪音——踢翻铁架床、用匕首敲暖气片，每一次声响都让围观者的“注视压力”减弱一分；温叙则趁机用藤条攻击墙壁裂缝，蓝光顺着黑烟蔓延，里面传来凄厉的尖叫，显然是伤到了源头。

　　随着裂缝里的黑烟越来越淡，窃语影子的数量明显减少，围观者的包围圈也开始松动。就在这时，靠窗那张床的被褥突然鼓起一个人形，床单上的“死”字开始渗血，血色渐渐汇聚成一个女孩的轮廓——穿着和温叙相似的蓝白校服，头发枯黄，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正是新闻里的林小满。

　　她的脸是模糊的，只有眼睛异常清晰，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顾境和温叙。“你们……也会被丢下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没人会帮你们……就像没人帮我一样……”

　　【系统提示：BOSS“林小满”激活！“孤立领域”展开！】

　　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顾境敲暖气片的声音、温叙藤条挥舞的风声、甚至两人的呼吸声，全都被吸进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世界陷入绝对的寂静，只有林小满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越来越清晰：“你看，他们都走了……”

　　顾境的眼前闪过幻象：温叙的藤条突然抽回，转身跑出宿舍，把他一个人留在包围圈里；小宇和他爸爸站在走廊里，冷漠地看着他被影子吞噬；甚至连顾盼的脸都出现在窗外，对着他摇了摇头……这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握匕首的手松了半分。

　　温叙的情况更糟。她的藤条垂在地上，尖端微微颤抖。在她的幻象里，所有人都在说：“是她引来的怪物”“她就是个麻烦”“离她远点才安全”……这些话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四肢，让她几乎抬不起手。她确实“有点害怕”——不是怕怪物，是怕这些幻象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但这丝害怕只持续了半秒。温叙猛地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她的藤条突然抬起，不是攻击林小满，而是缠上了顾境的手腕。

　　没有声音，但皮肤相触的温度是真实的。顾境的幻象瞬间破碎，他反手握住藤条，军用匕首朝着林小满掷去——不是攻击，而是插在她脚边的地上，刀刃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像一个明确的“我们在一起”的信号。

　　林小满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像是困惑，又像是愤怒。“不可能……”她尖叫着，头发突然暴涨，化作无数根黑色的绳索，朝着两人缠来，绳索上挂满了撕碎的作业本、写满脏话的便利贴，都是她生前遭受的霸凌证据，“你们会分开的！一定会！”

　　顾境拽着温叙的藤条，借力在空中翻滚，避开绳索的同时，将另一张铁架床拽倒，砸向林小满。床架穿过她的身体，却被“孤立领域”弹开，但这一下干扰了她的攻击节奏。

　　温叙趁机让藤条尖端开出朵淡蓝色的小花——那是吸收了“童话镇”副本里“信任光粒”后获得的能力，专门克制负面情绪。花朵在“孤立领域”里绽放，虽然光芒微弱，却像一盏灯，照亮了林小满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

　　“她的核心不是愤怒，是绝望。”温叙的声音通过藤条的震动传递给顾境，“那些霸凌者的东西，是她的执念载体！”

　　顾境立刻明白，军用匕首转向那些缠绕在绳索上的作业本、便利贴，每劈碎一件，林小满的绳索就淡一分。温叙的藤条则带着蓝色小花，轻轻触碰林小满的手腕勒痕，那里是她生前最痛苦的地方，也是怨念最集中的点。

　　“他们都道歉了……”顾境一边攻击一边说，战术手电照向书桌抽屉——刚才他就发现里面有本日记，最后几页是不同的笔迹写的“对不起”，显然是霸凌者后来的忏悔，“看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在丢下你。”

　　抽屉里的日记突然自己翻开，页面飞出来，挡在林小满面前。当她看到那些“对不起”时，绳索猛地一松，脸上的模糊轮廓开始流泪，黑色的眼泪落在地上，化作无数只透明蝴蝶蝶。

　　“孤立领域”在这一刻崩溃了，消失的声音重新涌回耳朵，嘈杂却让人安心。林小满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白光，融入蝴蝶群中，飞出了窗外。

　　窃语影子和冷漠围观者随着BOSS的消散而化作黑烟，彻底消失。宿舍里只剩下狼藉的战场，和那本摊开的日记，最后一页夹着张环界的实验报告，上面写着：“霸凌产生的‘绝望能量’对T病毒有极强的催化作用，建议扩大收集范围……”

　　温叙的藤条轻轻拂过报告上的环界标志，蓝光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确实“有点害怕”，不是怕怪物，是怕这种“孤立”的恶意，真的能被如此轻易地 weaponize。

　　顾境捡起地上的军用匕首，擦了擦上面的锈迹。他的指尖还有些发麻，那是“孤立领域”留下的后遗症，但眼神里的坚定丝毫未减。“走吧。”他拉了拉温叙的藤条，“下一个副本，该轮到那些制造绝望的人了。”

　　两人走出宿舍楼时，天刚蒙蒙亮，晨雾里飘着那些透明的蝴蝶，绕着他们飞了两圈，才渐渐散去。顾境回头看了眼304宿舍的窗户，那里的阳光刚好照在书桌上，半箱牛奶的箱子侧面，“她不配喝”的刻字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不”字。

　　温叙的藤条在他手心轻轻蹭了蹭，像在说“没事了”。两人都没说话，但握得更紧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有些阴影或许一辈子都消不掉，但只要身边有个人，就没人能真正把你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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