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梧桐院

　　京城里，除夕刚过，就出了件大事。

　　晋贤帝钦点林相之子林景武为征西大将军，与太子一起，带领十万大军奔赴西北，共抗西凉。

　　此消息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皇上这是病糊涂了？竟然将十万大军放在一个毫无领兵经验的年青竖子手中，这是当朝廷无人了？！

　　朝上有直臣干脆撞柱死谏，想让晋贤帝收回成命，但晋贤帝却无动于衷，只道圣意已定，无需再议。

　　毫无任何解释的一句话，将悠悠众口给堵了个严实。

　　毫无带兵经验？晋贤帝只是笑笑。

　　别人不知，他自己心下里清楚。七年前，北上抗燕的时候，景武跟着他的师傅，在军中待过两三年，积累的经验并不亚于任何一位大将，更别提他展露出来的惊人的军事才华。

　　他只是性格恣意，对功名之事看得很淡，如果他真的想要在军中效力，定会一鸣惊人，耀眼冲天。

　　林享谦也是在朝上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震惊之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心中欣喜中夹着忐忑。喜的是，如果景武此次真能建功立业，那对他们林家可是个天大的利好；忧的是，景武他没有带兵经验，这将军当得真的是名不副实。

　　战争不是儿戏，刀枪无情，万一真的掉了性命又该如何是好？一时间觉得矛盾重重。

　　七年前林景武随他师傅北上抗燕之事林享谦毫不知情，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去四处游学，谁料到他竟然戴了个面具，隐姓埋名的跟着他的师傅北上抗燕去了。

　　其实当时北上的军队中都知道这个戴面具的少年，惊讶于他展现出来的军事奇才，也敬佩他在呼伦河一役创下的惊世奇功，但是却不知他竟是林相那纨绔之子林景武而已。

　　如果他们知情，那么朝中的非议就不会那么多了。晋贤帝曾经询问林景武要不要将他北上抗燕的身份公之于众，但被林景武一口回绝了。

　　“无所谓。”他这么说。一贯的任性恣意。

　　林享谦回到家中，正思索着如何同夫人禀告林景武带兵出征之事，心里想着这次免不了又是一顿吵闹。

　　依照林夫人那爱子如命的性格，她定不会让景武去那危险之地送死。什么家国大义，对她来说远不如她小儿子的性命珍贵。

　　想不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林夫人，林夫人倒是主动上前厅迎他来了。

　　“夫人。”林享谦犹豫的说道，“皇上想要派景武去西凉。”

　　林夫人听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去就去呗，景武也大了，四处走走也好。”

　　“可不是走走而已，”林享谦看自家夫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说道，“西凉入侵了，皇上让太子带领十万大军北上抗敌，命景武为征西大将军。”

　　“这不是好事吗？”林夫人说道。“你不是一直嫌弃景武一事无成，你看，他一下就成了征西大将军，不是正和你意？”

　　林享谦对林夫人人表现的豁达大为吃惊，其实他哪里知道，林景武事先已经跟林夫人通过气了。

　　林景武七年前在燕北大营的事她也知道一二，所以在她看来，小小的西凉可比当年来势汹汹的大燕弱多了。

　　景武当年还年轻，就能跟着皇帝把大燕赶出长城以北，现在又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他就不能跟着太子逼退西凉？在她看来，此次出征胜券在握，有何需要担心的？

　　林享谦自是不知自己夫人心中所想，看她没有激烈的反对，也识趣的不再提这件事了。

　　林夫人却笑着对他说道，“相爷，我记得当年是因为那夺嫡的事，你跟姜家起的罅隙，所以阻碍景武跟那姜家女儿来往，对吧？”

　　“算是吧。他姜坤支持那七皇子，在朝堂上处处和我作对，这样的人，如何结亲家？”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七皇子这样了，那夺嫡的希望早已经渺茫，那你定是没理由阻止他们来往的啰？”

　　林享谦听到这话，诧异的转过头看向自家夫人，“夫人此言何意？”

　　林夫人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今日那清平侯的夫人上门说媒了，你也知道，清平侯夫人是那姜筱姿的姨母，姜筱姿母亲去得早，姜坤又没有续弦，所以就由清平侯夫人代为上门了。”

　　“提亲？”

　　“嗯，跟姜家的姜筱姿，那姑娘您也是见过的，跟景武从小青梅竹马，老爷您意下如何？”

　　林享谦沉吟不语，京中对七皇子的眼睛传言颇多，有的说还有复明的希望，有的说是真瞎了。现在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了。

　　他不禁感叹姜坤这个老狐狸这见风使舵的本事还真是日益见长啊。

　　林夫人见他半天不说话，语气不悦的说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景武娶那奚家的闺女？闹那一出还不够丢人的？”

　　奚家闺女？那自是不会。景武现在有这样建功立业掌握军权的大好机会，林享谦自是再也瞧不上那奚家，只是姜家？

　　“喂，我跟你说，你最好给我赶紧把这事给定下来，要不到时候景武尚了公主，有你后悔的。”

　　“什么？尚公主？！玉莹？”

　　“不是她还有谁，这玉莹明年就要笄及了，她从小就喜欢缠着景武不放，她又是皇上的心头肉，到时候你看吧，一道圣旨下来，看你还能如何？”

　　“这可万万不行，尚了公主，还有何前途可言？！”林享谦喃喃的说道，“要是以前，我就不指望那么多了，但如今，景武刚刚有那么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此战若能胜，那对他，对我们林家都是天大的利好，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尚公主，白白断了他的前程。”

　　“那相爷的意思是，同意跟姜家的事了？”林夫人乘机问道。

　　“也只能如此了。”

　　林夫人见他松口，笑道，“我就知道相爷一定会同意的，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景武去。”

　　说罢，步伐轻快的掀帘出门去了，留着林享谦待在原地。

　　林享谦看她那满心高兴的样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难不成那尚公主的事只是夫人给自己下的一个套，让自己不得已只得同意跟那姜家的事？

　　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林景武这些日子，天天往那京郊大营里跑，日日不着家。林夫人好不容易才让秋菊将刚从大营里回来的他给拦住了。

　　林景武满身灰土，本想梳洗一番再过去拜见母亲，可是秋菊不依不饶，说林夫人让他一定回来后立刻到主院去。

　　林景武无奈，只将那大氅给脱了，就跟着那秋菊到了主院。

　　林夫人看见林景武风尘仆仆的样子，下颌还冒出稀稀落落的胡渣，心中有些心疼，“儿啊，累了吧。”

　　“无妨，这些算不了什么。”

　　看着儿子自从从那蜀州回来之后，日渐成熟的模样，林夫人心下只是百感交集。她亲自给林景武倒了杯热茶，说道，“今日唤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喜事。”

　　“是何喜事？”

　　“跟你相关的。”

　　“娘，我刚骑马跑了三十多里路，现在浑身又脏又累，只想好好的洗个澡睡上一觉，您就别跟我卖关子了吧。”

　　“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林夫人心疼道，“那我就直说了。姜家过来提亲了。”

　　林夫人一边说一边笑着看着林景武的表情，本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可是让她意外的是，林景武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意料之中的那种欣喜，而是一种诧异，接着就是淡淡的沉默，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

　　不对啊，他怎么会是这副表情呢？林夫人突然觉得心下砰砰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莫名的就冒了出来。虽然她不想承认那是真的。

　　“怎么？你。。。不高兴吗？”林夫人觉得自己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林景武释然一笑，“还劳烦母亲帮我给拒了吧。”

　　“拒了？！”林夫人惊道，“儿啊，你可听明白了？是姜家，是姜筱姿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姜家，母亲，儿子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

　　“你。。。。你不是一直喜欢姜筱姿的吗？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吗？”

　　林景武自嘲的笑了笑，“也许，也许刚开始我是在等她，等她听我一个解释。但是，母亲，我后来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她并不是我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你。。。”林夫人颤声问道，“难道你还惦记着萧桐？”

　　林景武嘴角边浮上一丝苦意，“母亲，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萧桐，我不知道我还会爱上谁。”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林夫人嚷到，“萧桐她已经死了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

　　“孩儿甘之若饴。”林景武说道。

　　过了一会，他看着林夫人，又道，“母亲知道我为何主动请缨去凉州？”他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她，会把平凉给收复的。什么功名利禄，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更不会是为了什么林家。如果母亲这边没有什么事，我想先走了。”

　　说罢，不再多说一句，提步就走出门去。

　　林夫人听完他说的话，看着林景武高挑而萧瑟的背影，整个人瘫坐在那圈椅上，泪忍不住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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