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

　　赵维方闻言脸色一沉：“你是说，秦楚馆的营收一直不佳？”

　　吴帐房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但是我接手的时候，那账簿上为何半点都看不出来？”

　　吴帐房左右一望，下了下决心小声道：“东家有所不知，张老爷出事的时候，张家把账簿都收走了，等到东家接手了秦楚馆，我拿回账簿的时候，才发现里头被人动了手脚。”

　　赵维方惊得猛然站起：“你当时怎么不说！”

　　“我……我……”吴帐房五官纠结，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拼命忍住道：“老爷们作何打算，我实在不知，也不敢多话，只能尽心尽力做好后来的账，故此，故此……”

　　赵维方见他不像是故意瞒报的样子，又想起自从自己接手后，他做的帐确实没有什么掺假的痕迹，心想此人大概是太过胆小。

　　“行了，怪你也没用，如今发现还不算太晚，你下去吧，以后要如实记账，每月朔日带上账簿到我府里来。”

　　抖作一团的吴帐房本以为这位新东家会将自己严厉惩处，突然听到对方连责罚的意思都没有，一股感动从心底涌上来。

　　他对着赵维方拜了又拜，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口中发誓今后一定认真做账。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脑中灵光一现，拱手道：“东家，小人突然想起一事，或许能解秦楚馆眼下的困境。”

　　正在苦恼间的赵维方求之不得，挥挥手让他赶紧说来。

　　“小人记得去年春夏间，一位名叫冯梦龙的相公曾经准备给秦楚馆的女校书们每人写上一首山歌，那会闹了好大的阵仗，让每位女校书都唱了几句。

　　后来张家出了事，就不了了之了。小人觉得那冯相公是个懂音律的才子，不如咱们再去将他请来，让他给咱们写上几首山歌，或许能重振秦楚馆的盛名。”

　　听到“冯梦龙”这个名字的赵维方神情惊讶。

　　原来冯相公还深谙音律之道，怪不得滕知府请他去张家做暗桩。

　　哎，我怎么没想到，这古往今来的暗桩，哪个没点真本事？

　　他想起冯梦龙仅凭几句话就救出了玉楼春，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慨。

　　冯相公实在是个惊才艳艳之人，又有这般侠义心肠，若是他见我如此苦恼，一定会出手相助。

　　秦楚馆得了他的助益，何愁维持不了日常用度？

　　想到这里，他觉得宴请冯梦龙之事要尽快提上日程。

　　“吴先生，你这个法子很好。那位冯梦龙相公我有幸见过一面，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我自会想办法请他帮忙，今日就先这样吧。”

　　他摆摆手，在吴帐房的目送下出了秦楚馆。

　　回到府中，他顾不上吃饭，立即铺纸研墨，先在一张素笺上将邀请之语写好，修改到满意后，再取出一张恭贺官府老爷们才会用上的螺纹洒金花笺，恭敬认真地抄录上去。

　　随后，他唤来陈管家，嘱咐他亲自将这张邀贴送到冯梦龙家中。

　　陈管家听他说得如此郑重，自然不敢松懈，接过邀贴后，立即出了外门，命小厮备马车，很快就到了冯家门外。

　　望着与手中邀贴完全不相符的家宅门第，陈管家忍住心中的疑惑，恭敬地敲了敲门。

　　此时的冯家人刚刚吃过晚饭，正坐在院子中一边闲谈，一边欣赏月色。听见敲门声，四人都有些奇怪。

　　“来了！”

　　依旧是三弟前去应门。

　　“敢问是冯梦龙相公府邸吗？”

　　三弟点点头。

　　陈管家满面笑容地递上邀贴：“小人是赵维方老爷的管家，我家老爷久闻冯相公大名，一直想请他过府一叙，今日特下邀贴，不知可否请冯相公三日后于赵府一聚？”

　　冯梦龙遥遥听见那人是来找自己的，快步走到门口，接过邀贴一看。

　　这赵维方速度好快，白天才见到，晚上就来下帖子了。

　　也罢，他的人品还算靠得住，我又联合周家以几乎砍掉一半的银子买走了秦楚馆的头牌，不给他这个面子，也说不过去。

　　“多谢赵老爷盛请，三天后我一定到赵府一叙。”

　　陈管家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喜不自胜地拱了拱手，说了好几句恭维话才离开。

　　闭门回到院中的冯梦龙却因为这张来自赵家的邀贴，得到了冯父、冯母和三弟的极大关注。

　　“二哥，你几时与这赵家有往来了？”三弟忍不住率先发问。

　　冯梦龙有些无奈：“我今天白天才跟他见过一次。”

　　“此人可是秦楚馆的新东家，梦龙，这事你知道吗？”

　　冯父一边表达着自己对从事风月生意的赵维方的质疑，一边爱不释手地欣赏着那张难得一见的螺纹洒金花笺。

　　“我知道，”冯梦龙喝了口茶，“我跟他聊过天，他虽然管着秦楚馆，但是个正经做生意的。其实他对话本、戏文都很有兴趣，而且眼下跟我无仇无怨，估计只是想聊聊话本吧。”

　　冯父这才点点头：“那便好。只要此人行事作风端正稳重，有些往来也无妨。”

　　自从冯梦龙帮着官府解决了张潜易，又自己写书赚了不少银子，还得了坊间大大的赞誉，冯父便对他写话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天色已晚，四人便各自回房安歇。

　　赴宴前的几日，冯梦龙哪也没去，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认真地把钱谦益收集到的宋元话本都读了一遍，挑出了不少可以改写之作，准备接下来大写特写一番，好早早把第二部话本集刊刻出来。

　　去赵家吃酒聊天的日子很快到了。

　　冯梦龙刚走到赵府门口，就有一名小厮迎上前恭敬一拜，笑道：“是冯梦龙相公吧？”

　　他点点头，取出怀中的邀贴。

　　小厮迅速地扫了一眼，依旧如沐春风道：“请冯相公跟我来。”

　　然后，他领着冯梦龙入府，走到一处幽静清爽的凉亭中。

　　他右手一伸，恭敬道：“请冯相公稍坐片刻，用些茶点，我家老爷很快便到。”

　　冯梦龙也不故作推辞，入了亭子坐在凳子上，等小厮走后，他抬眼一看，发现亭中的桌几上已经摆了满满的糕点果饼，都是自己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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