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春天，泛舟湖上，水波粼粼，青色的湖水看不见底。

　　“这里的鱼好狡猾。”褚裟一蹄子拍在平静的湖面上，阵阵波纹荡开。

　　“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我们是朋友啊，干嘛这么客气？上次我去你家玩，这次去我外公家。”赵栋卖力地划桨，“早知道就叫个船夫了，我们两个能划到对岸吗？”

　　“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我来划。”蒋宸明一回头就见褚裟变成了人形，手垂在小船外，袖子落入水里，他看了一眼赵栋，“你外公介意多一个人吗？”

　　“不会，他跟我说有多少来多少，家里能招待。”

　　“好无聊。”褚裟翻了个身，毫无精神地平躺在船上，他现在很虚弱，不是饿得厉害就是困得不行。

　　蒋宸明想问褚裟一些事，但赵栋在，他有些犹豫。

　　“我听人说，山神不能离开他守护的山，你这样没事吧？”赵栋倒是没有顾虑，想问什么就问了。

　　“你不是普通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普通人就算是亲戚有除妖师，在看见妖怪后也该有恐惧，会和我们两个划清界限，可你好像一点担忧也没有，乐观过头了。”

　　“要听实话吗？”赵栋推了推眼镜，他说自己高考没考好，因此父亲花了十万块把他送到了师专，但他的样子莫名有些像是“优等生”。

　　“如果你愿意。”

　　“我也是除妖师，我们是一个大家族，结婚都是在联姻，为了生下血统更强的孩子。”

　　褚裟把手搭在了蒋宸明的手背上，“不用担心。”

　　“你们关系很好？”
　　赵栋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然后又落在蒋宸明身上，“很早前我们就知道褚兰怀了妖王的孩子，当时我们想杀了你母亲，请不要这么看着我，这不是我做的决定。蒋宸明，你外婆是个很厉害的除妖师，她保护自己的女儿一直到她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在你母亲生下你后，外公和祖父都听说了那个传言，知道妖王会借助你哥哥的身体重生，我们再一次想除掉这个可怕的隐患，但你外婆又一次阻拦了我们，把你哥哥关了起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护住他。我们一直监视着蒋宸安，但有一天，他突然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死了，我杀的。”褚裟托着烟斗懒散地躺在小船里抽烟。

　　“我替祖父和外公对您表达感激，如果他失控了，后果不堪设想，幸好您拦住了他。”

　　“食人供奉，去其灾祸，而已而已。”褚裟把烟斗在船沿儿上磕了磕，然后伸到了赵栋跟前。

　　赵栋拿起烟袋给褚裟续上烟丝，“前辈究竟是何来历，不知可否告诉晚辈，我好让祖父安心。”

　　“褚山山神——”

　　“前辈名讳就不必说了，即便您要说，晚辈也不敢听。”

　　“我现在很虚弱，叫我名字不会被天打五雷轰的。”

　　“不止蒋宸安一人，从蒋宸明出生那天起，他也生活在除妖师的严密监视里，他从小到大，平凡的不能更平凡，但我们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因此我才会接近他，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毫无问题。这才知道，妖王换了人选，他已经借助蒋宸明的身体重生了。”

　　“严格来说，是共生。”褚裟拉了一把蒋宸明，把人拉进怀里抱着，“所以，这次是鸿门宴了，怕吗？”

　　蒋宸明摇摇头，“我很早就知道怕没用，何况我还有你。”

　　“闭上眼睛。”褚裟的手指滑过蒋宸明闭上的双眼，然后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吻上，舌尖启开对方的唇，旁若无人地亲玧。

　　赵栋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可以用来说的，便沉默地划船。

　　小船真的不大，它不合适有大动作，也不能让人尽情活动，三个人待得还是挺挤的，但是——

　　赵栋闭上双眼念着清心咒，他没想到这俩真能旁若无人到这种地步，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缠'绵。

　　一滴汗落在湖面上，越来越密集的咒绕着出汗的额头。

　　“呃啊——”
　　蒋宸明的双手无力地抓着褚裟的背，他趴在褚裟的肩膀上去看船尾闭着眼睛念清心咒的赵栋，心里竟没有半点羞耻感。

　　有妖气悄悄落在船上，很快便消失了，仿佛不曾来过。

　　“朱厌。”赵栋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盯着褚裟，对方正在亲吻蒋宸明的**，而蒋宸明双眼含泪地抓着褚裟的墨发，看样子有些承受不住。

　　“不，褚裟……不要。”蒋宸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没用多少力气去推褚裟，后来改为抓着船沿儿。

　　赵栋再次闭上了双眼，神明堕落了。

　　“啊——”蒋宸明扬起头，搭在褚裟背上的脚曲成弓状。

　　“不太对。”
　　褚裟没像往常那样抱着蒋宸明休息，他站了起来，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赵栋，有妖怪在捣鬼，我们中招了。”

　　“什么？”

　　褚裟看着湖里自己的倒影，“这船一直在绕圈。”

　　“有妖怪？”蒋宸明身上盖着褚裟的青色外袍，他像是突然被点醒了，姗姗来迟的羞耻心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竟然在别人面前和褚裟做了。

　　“我也察觉到了。”赵栋掏出罗盘，指针不停地变，就是没指出方向来。

　　褚裟找不到妖怪的具体位置，他现在没什么力量，干脆不找了，让赵栋着急去。

　　“别碰我。”蒋宸明抱着膝盖，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对不起，现在能不能让我冷静一会儿？”

　　“随你。”

　　妖气悄悄缠上了蒋宸明，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蛊惑：像d妇一样去勾引神明堕落。

　　—你是妖王的宿体，而他是神，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玩'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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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刚才的样子真是不知羞耻，他会怎么想你？

　　—他只是把你当做供奉享用，腻歪了就会丢掉的。

　　“闭嘴！滚开！”

　　“怎么了？”褚裟的手被打开，他看着蒋宸明的双目通红，随时有转化的可能，立马抽出鞭子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刚才褚裟和蒋宸明的行为入了赵栋的眼，不该听的也入了他的耳，他现在道心大乱，被妖怪趁机钻了空子，四面都是衣不蔽体的女妖。

　　“滚！”

　　褚裟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乱打一气的赵栋，其实他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其实妖怪没能蛊惑他，是他想看看赵栋能不能守住心，这些除妖师想给自己喂鸿门宴，那就一起丢人现眼。

　　“滚开！”

　　蒋宸明挨了几鞭，被褚裟拉进怀里，这才清醒过来，“刚才我是怎么了？”

　　“是我不对。”褚裟对着蒋宸明身上的鞭痕吹气，“朱厌无时无刻不想出来，我还拿你冒险，对……”

　　“那边好像来人了。”

　　“这些除妖师一身血臭味，还是你闻起来舒服。”褚裟圈着蒋宸明的腰，嫌恶地看着迎面来的大船。

　　原来，赵栋的外公等了很久也不见人，便派人来接了，顺道收服了捣鬼的妖怪。

　　褚裟揽着蒋宸明的肩膀下了船，他们面前有两顶轿子，一顶红的，一顶蓝的。

　　“这年头还能用轿子接客人，说明赵栋外公家是真的老派。”蒋宸明上了轿子，“我挺喜欢的，以前没坐过呢。”

　　“您坐好，咱走了。”

　　路上没有雾，无妖怪作祟，但抬轿的轿夫就是牛妖。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有牦牛肉、高山野菜和青稞酒，这是藏王宴，也是鸿门宴。

　　“请。”

　　一开始是敬酒礼，穿着正式的齐嘉佑上前敬酒，他自己先喝了，说是敬酒，人还是那么锋利，像一把切牦牛肉的刀。

　　年轻男女在放声歌唱，而且边歌边舞，有漂亮的少女邀请蒋宸明和她一起跳。

　　“去吧。”

　　蒋宸明和少女走了，他们两个人绕着桌子跳舞，喝掉了桌子上摆着的青稞酒。

　　“他们跳得真好，您觉得呢？”

　　“还行。”褚裟没有生气，也没有笑容，他一直盯着和少女共舞的蒋宸明，眼尖地发现少女腰间藏着刀，几次都要对蒋宸明下手。

　　蒋宸明躲开了，他有些后怕，刚才差点被一刀捅了肚子，刚想问少女是怎么回事，就被褚裟挡在了身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还真是鸿门宴。

　　“我陪美丽的姑娘跳一曲。”褚裟不是询问而是通知，但态度并不傲慢，少女便被打动了。

　　“蒋同学，我听赵栋说你和他是同学，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

　　“我们家收集了一些你外婆的梅花五角，不是用作坏用途，只是担心它们流落在外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而已。”

　　“老齐，我听说你邀请了妖王来你这里？”

　　“爷爷。”赵栋立马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给祖父。

　　“这就是传说中的妖王？”赵传世笑呵呵地看着蒋宸明，“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真不知道除妖师夸一个妖王的宿体有什么意思，回话都不知道怎么回。
　　蒋宸明喝着茶，他知道今天不好走，外面也好，里头也罢，这层层围堵，看来真的把自己当成大麻烦了。

　　“这里酒美，姑娘美，本山神真得要谢谢你们。”褚裟抱着已经晕过去的少女一步一步走来，他把人往地上一扔，少女瞬间变成一只青鸟。

　　“青鸟。”

　　“你把青鸟怎么了？”

　　“别激动，我只是让她睡一觉。”褚裟坐回蒋宸明身边，“朱厌一族的妖王就在这里，你们想怎么样？”

　　“当然是杀了他。”

　　“把他封印起来。”

　　蒋宸明抓着衣角，他知道褚裟不会把自己交出去，可是听到这些话总归心里会难受，所有人都想自己死。

　　“别听了。”褚裟捂着蒋宸明的耳朵，“他未害人，你们杀了他可合规矩？”

　　“难道要等他和蒋宸安一样残害人类和妖怪时再来管吗？”

　　“如果他像蒋宸安一样害人，不用你们这些人动手，我会亲自杀了他。”褚裟的眼神很坚定，也许是因为山神的身份，承诺的一字便有千斤的威压。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褚山的山神，褚兰就是你庇佑的人，你自然是站在蒋宸明那边。”

　　“真麻烦，那就动手吧。”褚裟伸出手，一串串梅花五角硬币冒出来，它们列成一支梅花，化作一柄长剑，被封印的妖怪显出原形来，杀机毕露。

　　“算了，今天大家就只是吃饭，我外孙的同学上门做客，我非常欢迎，希望下次还是如此。”齐老爷子的眼睛瞎了，他摸到酒杯先喝了，“我信你，山神大人还请息怒。”

　　褚裟没喝这杯敬酒，他拉着蒋宸明走了，也没告辞。
　　如果不是为了蒋宸明，以他的身份，本来就不必客气。

　　“爹，我们就这么放他走吗？”

　　“真要动手，他一个快要消失的山神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赵传世来这里就是为了一起杀妖王的，谁知道亲家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气得他摔了酒杯，“就该杀了他，你这老糊涂！”

　　“爷爷，交给我。”

　　“行了，再看看，山神做了承诺，他要是毁约的话，自会遭天谴。可惜我眼睛坏了，不然就能看看他真正的来历了。”

　　“他身负孽障，我只看出来了这些。”齐嘉佑有些愧疚。

　　“赵栋，你继续上学吧，盯着他，要是有任何不对，立马通知我们。”

　　“好的，外公，那我走了，晚上九点前得回去，有查寝。”赵栋还是老样子，“我还想去网吧打会儿游戏。”

　　“小佑，你送一下你哥。”

　　齐嘉佑送赵栋送了很长一段路，“表哥，你要小心。”

　　“表弟，历史上的鸿门宴后便是九里山大战了，然后乌江自刎。胜负，生死，都到了该有结论的时候，希望我们不是项羽。”

　　“我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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