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深处有只鬼

作者:狐言狐语th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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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和再临(10)



      隔着通天桥另一端的重重雾霭,各家族的人在清点过人数之后,再次踏上行程,单墨染站在单胤身旁,单胤正要往前走时,一柄飞剑挡住了他的前路。来人神色莫测,“单胤,进锁妖塔之前,把我们的事了结了吧。”

      阿澜挡在单胤面前,“长孙族长,我师傅中了毒,此时与他邀战,即便胜了,怕也是胜之不武吧?”

      长孙清流看了他一眼,似是嗤笑了声,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丢给单胤,“解了你的毒,我们好好比一场。”

      单胤用食指与中指夹住解药,想也不想地丢入口中,长孙清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十年前昭和演武一役,败于你手,十年来念念不敢忘,今日一战,你若胜,我与你恩怨尽了,再不会找你单氏的麻烦,你若败,从此九天之上,将再无你单氏立足之地。”

      单胤,“好。”

      蒙尘已久的九灵似感念到主人的意念,山岳争锋般浩然出鞘,光芒灼灼,咄咄逼人,单胤站在原地,眉目开阔,渊渟岳峙。

      通天桥上的白雾似乎又重了几分,白絮般染染浮荡,缠绵在一触即发的冰冷兵器周围,花惜缘,阿澜,单墨染三人退开几步,将整座桥的位置都留给了他们。

      远处锁妖塔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声,单胤手一伸,先前看着嚣张跋扈的九灵剑就跟拔了毛的鸡般乖顺地落入他手心里,破邪剑除云破雾,披荆斩棘,少时便以一股凌厉无比的气势挥斩而来,其速度之快,眼不可及,破邪剑飞快地砍在单胤身上,随后那身体扭转成一片虚无,化作白雾漫天白雾,潇潇洒洒地散落一地,几滴液状水滴落在破邪上,清光敞亮,剑身倒映出长孙清流半个下颚。

      其余散开的白雾落了一地,直待几步之外,才形成一个实体人影,单胤完好无损地站在长孙清流身后,手握九灵,蓄势待发。

      “好,好一招镜花水月,再来。”长孙清流一收一刺,再次发力。手中剑法变幻无常,两人仿佛幻影一般一招接着一招,令人目不暇接。

      花惜缘和阿澜眼神自桥前看向空中,只见不知何时,两人已御剑而上,双双站在各自佩剑上,手中仙术不断变换,仙术与仙术的对垒在高空激荡起无数座水雾屏障,瞬间又隐匿下坠,化作云雨落向下方的通天桥,玉石般光泽的护栏沉沐在潇潇雾雨中,凝湿了花惜缘几人的肩臂。

      “师傅会赢的吧?”单墨染不无担心地问道。

      花惜缘毫不留情地一锤头落他头上,“胡说什么呢!老头子怎么可能输!”

      两人自剑术后,再次比拼仙术,待仙术砸了一波又一波,两相几乎消耗殆尽,谁也没占便宜。

      破邪似不甘屈从于这等不分胜负的屈辱中,先一步出手攻击,待下方几人反应过来,只见天空之上两把剑交相争辉,凛然如神祗,九灵剑的剑身蒙着一层璀璨的光华,随后光华破裂,精光四逸,握着剑的单胤如破蛹的蝴蝶般,身体迎着天光微微震颤,仿佛是徐徐拍动的蝴蝶翅膀,迎着漫天清光飞舞。

      花惜缘慨叹,“问天第四式,破茧成蝶。”

      阿澜站在他身边,从来发自身心拜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傅使出一系列连贯的问天剑术。”

      两把剑的冲突发出的光晕已遮住了使剑者本身的微芒,不知何时起,四周风声四起,将通天桥上的成团白雾吹散了些,露出远处锁妖塔拔高削尖的狰狞面容,大约是有不少人进了锁妖塔,塔内魔物的尖叫比先前都响了些,空气中弥漫中一股淡淡血腥味。

      “师傅!”

      单墨染一声惊叫,花惜缘与阿澜同时抬头,只见单胤险险避开破邪锋芒,杀气在他自他左肩至腹下的位置割开一道口子,随后鲜血自那道伤口溢处,如同点点红梅般飘散于空中,与此同时,长孙清流冰冷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师傅!”

      “老头子!”

      花惜缘与阿澜不由自主向前走出两步,而后便看到单胤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成一团巨大的雾气,原本乳白色的水珠中夹杂着一道游离的绯色,随着这团雾气破散,化作无数淡绯色的水珠子,纷纷逸散落地,而飘曳的绯色之间,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在眼前清晰,手持九灵剑,刺向长孙清流的胸口。

      问天二式,镜花水月。

      问天九式,向死而生。

      单胤:“长孙清流!”

      长孙清流自然握剑相迎,却终究晚了单胤一步,他双目泛红,牙关紧咬,“单胤!!!”

      生死之际,少年时的长孙清流的模样却在脑海一晃而过,少时扶山望氏求学之际,也曾把酒言欢,言笑晏晏,互为知己,十年前的昭和演武,腹背迎敌之际也曾携手与共,直到长孙清河的死,让他们变成陌路,直至不死不休。

      身体到底是受了先前中毒的影响,单胤短暂迟疑之际,原本落后一步的破邪剑已越过九灵,持剑的人双目含恨,手中的剑没有半分迟疑地捅入对方心脏,透体而出。

      变化发生在须臾之间,等花惜缘和阿澜反应过来之时,被破邪剑贯穿的单胤已从云头跌落,重重朝着下方跌下。

      阿澜比谁都快一步,身体一跃将即将坠地的单胤接住,却见他胸口血流如注,阿澜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去触碰,眼中还满是不敢置信地唤了声,“师傅…”

      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失措和恐惧。

      花惜缘和单墨染也相继跑到单胤身旁,同样满眼惊恐,花惜缘跪在地上,握着单胤的手,目光死死瞪着徐徐落下的长孙清流,“长孙清流,你竟敢伤他!”

      说罢,他的眼中一时赤红如妖,死死握着手中的小白,一副要与长孙清流拼命的样子。单胤握着他的手一紧,随后艰难地坐起身,喘了口气,“到底是老了,技不如人,我认输。”

      长孙清流仿佛看不到花惜缘要杀人的目光,目光复杂地向单胤走来,虽然他赢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一点赢的快乐,仿佛是被人戏耍了般,他满眼冒火,出声质问,“你最后在想什么?与我过招,你竟然还敢分神!”

      单胤一动,胸口的血源源不断地往下流,阿澜死死捂着他的胸口,顷刻间整个手已经被滚烫的鲜血染红,单胤无视他惊恐的面容,朝着他安慰般笑了笑,抬头对长孙清流道,“我在想你,想清河,想我们从前。想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好好做人了。”

      长孙清流死死盯着他,感受着他气息一分分微弱下去,知道这一次,他必死无疑,心点那点疯狂的火焰仿佛被无形的水浇熄了,那些自以为是的仇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随之倾塌的,还有他靠着仇恨堆砌的信念,是他一路走到今日的动力,可如今只剩下一股复杂的无力。

      他心心念念的仇恨,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仇恨,他被困在这座自己铸造的仇恨樊笼里,日复一日不得解脱,可对方不屑一顾。

      长孙清流喃喃,“单胤,你还是这样,不管是赢是输,你都像个赢家一样,而我,在你面前,永远都这么落魄。”

      陈年旧怨,转眼灰飞。

      单胤却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过头,神色慈爱地看着依偎在他身边的徒弟,沾血的手先是摸了摸阿澜,随后又摸了摸他身边的花惜缘和单墨染,“师傅没法带你们回家了。”

      他看向阿澜,初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软软暖暖的,成了当时失去一切的他心中唯一一份牵挂和慰藉。

      阿澜感受到怀中师傅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冷却,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将头埋在单胤地,眼中哀戚绝望,语不成调地叫了声,“师傅…”

      单胤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却发觉原本在锁妖塔周围的魔气仿佛是受了牵引般,开始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涌来,准确来说,是向着阿澜的方向涌来。

      单胤吓了一跳,忙道,“阿澜!”

      花惜缘也立即反应过来,待看到阿澜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澜,往日他再怎么愤怒,依旧不失君子风度和良善之心,此刻那份良善仿佛在他身上已经泯灭了。花惜缘抓住他的手腕,“阿澜,别这样!会入魔的!”

      单胤正对着那双幽淡的眼瞳,吃力却执着地道,“道者,当心怀天下。”

      像是一记重弦,捶在心头,拨开心底云雾,阿澜眼中的阴鸷散去,顷刻间已是清明一片。他呆呆地看向单胤,单胤的胸口已满是鲜血,再无一片洁净的地方。单墨染到底还小,此刻已经嚎啕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单胤吐出一口血沫,神色前所未有地慈祥,将未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这句话,兰芷仙君不一定懂,但是随我入世辗转的阿澜一定懂…莫让…仇恨蒙住了…你的双眼…阿澜…”

      阿澜眼中满是痛楚,他缓缓地摇着头,却又后知后觉地嗯了声,单胤深深看着他,“你是我…此生的骄傲…”

      最后一字落下,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单胤身上的最后一份生机断绝,他的双眼缓缓阖上,面容无悲无喜。

      阿澜动了动唇,眼睛一眨,一连串的水珠子从他眼眶里坠落,他无动于衷地将怀里的身体紧紧抱住,将自己额头贴在单胤的额头上,“小时候…一群坏孩子打我,欺负我…说我没有爹爹…是师傅帮我…赶走了那群坏孩子…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爹…他会陪着我一起去打橘子,教我怎么捉鱼…教我为人处世…我从小跟着师傅,我不知道有父亲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是…一定不会比师傅对我更好了…有时候明明血浓于水,却比不上师傅待我的一生…”

      君子重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件事,他始终在一丝不苟地践行着。

      阿澜紧紧抓着单胤的手,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他头顶黑色的头发开始变灰,随后变成雪白,转瞬间,这片白色倾覆而下,原本黑如绸缎的头发变成塞北雪原,随风萧瑟。

      花惜缘惊愕地看着他的头发,从起初的不敢置信变成悲痛欲绝,最后双手一环,将他与单胤,都紧紧抱入怀里,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栗,分担着彼此的痛苦。花惜缘轻抚着阿澜的头发,自上而下,那片雪白在手心极为惹眼。

      阿澜依旧紧紧抱着单胤,“师傅这一生,无论生死,皆是傲骨铮铮…谁都不及他…谁都不及他…广修真人座下大弟子…阿澜,恭送师傅…一路走好…”

      花惜缘:“广修真人座下二弟子花惜缘,恭送师傅…一路走好…”他突然“哇”地一声痛哭出声,像是孩子般抱着单胤失去温度的身体死死不放,“我不要,师傅我不要你走,我以后都不调皮了,我把红烧肉都留给你,我会好好捉鬼赚钱,我赚的钱都给你,给你买酒,给你买瓜子,我给你养老,你回来好不好?”

      长孙清流走到他们跟前,难得没有再说任何讥讽的话,他在单胤面前蹲下身,手堪堪向着单胤伸去,似乎想触碰他。

      “啪。”阿澜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愤恨,“长孙清流!你可知你没死,不过是师傅手下留情了,不然死的那个就会是你,他因过往对你始终心存愧疚,他因你在人世间行走二十年,看透世态炎凉,得知生命不易,可这些都是外因,他不杀你,只是因他曾把你当兄弟,想救你出樊笼,即使赔了他自己!”

      原本落在单胤身边的九灵剑,敛去所有光华,自剑尖开始一寸寸变得晦暗,直到整把剑变得如同普通剑一般,再无半点夺目颜色。

      阿澜将花惜缘脸上的泪痕抹去,“别哭,我们走,我们跟师傅回家…”

      单墨染同样将单胤背起,将一旁遗落在地的九灵剑拾起,将脸色的泪擦了干净,向着四周朗声道,“百岭单家退出此次昭和演武。”

      长孙清流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径直向锁妖塔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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