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过寨

　　千乐歌奇怪了下，道了声好，最后看了看那金哨旁边的玄蛇，去够他的手。

　　手还未碰到，脚下水里又是一阵翻腾。

　　这下千乐歌却看清了，水里翻腾着的好似是那条身披黑甲的玄蛇。

　　它在这里，难道它守的那东西也在这里？！

　　九州并未有频发驱使鬼尸之事，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或许可以确认那黑衣人到底是朔里国的人还是这雅拉族的人。

　　千乐歌收回了手，驱剑下行：“水里有东西，我去看看。”

　　“千歌！”

　　他这声音更沉了。

　　千乐歌落至水面上，仰头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心头更奇怪了，安抚道：“没事，是那条蛇，我只是去看看。”

　　牧云定定看着她，道：“不要去。”

　　千乐歌眼见着那黑影要消失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牧云这样阻她，收了山河剑：“没事，只是看看。”

　　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那蛇尾急急摆动，千乐歌屏息凝神跟着它，一直往下，越来越黑。

　　她屈指，提了一指灵光朝前面打去，那蛇游的更快了。

　　快到千乐歌都在郁闷，蛇在水里原来可以跑的这么快。

　　便收敛心神，提了些气追它。

　　往下水域又黑又凉，但空间却越来越大。

　　千乐歌只得时不时打灵光去看，这蛇还在不在眼前。

　　如此游了一段时间，周围的水温好似温热了一些。

　　千乐歌奇怪了下，看着前面好似速度变慢的玄蛇，往前游了片刻才心头一惊，暗道不好。

　　但为时已晚，一道极强的水流直冲而来，顷刻将她冲的摔到了石壁上，砸的她眼冒金星，口中本能一张，她避水决破了便猛的被呛了口水。

　　她捂了捂撞得刺痛的头，心道难怪变热了，这是从井下出来了，这井下连着暗河，应当是之前她们一直沿着走的那条河。

　　这里水流冲击颇大！难怪那玄蛇都游的慢了！

　　她猛喝了好几大口水，才止住本能，捂着脑袋提气，重新捏闭气决。

　　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扣住了她的腰。

　　千乐歌眼睛瞬间瞪大了，闭气决捏了一半，又泄开，又让她呛住了，她心知现在要忍住不能咳，却还是止不住想要呼吸，转过头去看这吓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一只手抬了她下巴，如海藻般的头发散在四周，青年俊美凌冽的眉眼在幽暗的水下，隔着咕噜噜的气泡，如暗夜精魅，惑人之极。

　　他皱着眉，略抬高了她下巴，覆了上来。

　　千乐歌原本挣扎的动作即刻呆了，任由他紧紧贴着自己，给自己渡了口冰凉的气，这有些熟悉的场景，千乐歌脑海里止不住想起欲|蝶之梦里，青年紧紧扣着自己的背，源源不断传入的寒气，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牧云略睁眼，和本就呆愣睁着眼的她四目相对，睫毛纤长，眼眸如星，千乐歌更僵了。

　　他双指一捏，气浪迸裂，托着她的腰，乘着这股气浪极快往上浮去。

　　不过片刻，两人破水而出。

　　千乐歌依着他浮在这一片漆黑的水面，呼吸和水落入肺腑，才咳了起来。

　　牧云略皱着眉，替她顺了顺气。

　　千乐歌视线飘忽，在这四面一扫，这像是在地下，上面是石壁，有些微弱的光亮，但不多，她侧着头抬袖抹了抹发烫的唇瓣，道：“牧云，你，你怎么下来了？”

　　牧云定定瞧着她，声音淡淡：“千歌又为什么下来？”

　　千乐歌抹着嘴唇，六神无主：“我，我看见那条玄蛇了，它看守的东西，我想看看在不在。”

　　牧云声音轻了些：“所以可以随便把我丢下。连话都不听我说完。”

　　千乐歌一怔，转头去看他。

　　牧云那副容颜被水湿透，清冷如玉，愈显绝色，见她看去，略侧过了头，道：“这水下情况不明，暗流颇多，又是雅拉族的地盘，你贸然下水，很危险。”

　　他侧着头，继续道：“若方才我没下来，你是要准备——”

　　千乐歌已伸手，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牧云嘴角起了一丝无可奈何。

　　良久，他才慢慢转身，同她面对面，去看她脑袋上被撞的地方，擦了擦流下来的血渍，语气缓和了些，道：“好了，先出去吧，你要找的东西也不在水底。”

　　千乐歌愣愣道：“牧云，难道，你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又想起他说的那句不要去，难道是他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知道这东西不在这里，所以才说不要去，是自己没听他说完。

　　牧云托着她，往前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千歌不如看看这水底都是什么？”

　　千乐歌愣了愣，屈指朝水里打了一束灵光。

　　青白色光芒划破暗黑的水域，往下，映亮了满河底的森森白骨。

　　千乐歌一愣：“这些是——”

　　“人骨。”牧云一面往前凫水一面道，“千歌都说那是藏宝图了，雅拉族驱使鬼尸之法，这个宝贝，怎可能没人觊觎。”

　　千乐歌回忆起方才入暗河急流时那放慢了速度的玄蛇，皱眉：“它刻意在井里引人入暗流？”

　　普一看见那图，转眼又见这玄蛇，谁都会想难道这下面就是藏那宝贝的地方，跟着它来了，又见空间更大，很难不会想难道这下面就是那歪歪扭扭线画着的迷宫，这下面暗流冲击颇大，若无防备很容易被砸的头晕眼花。

　　牧云嗯了一声：“其一是为守那东西，其二，也是狩猎。”

　　被砸的头晕眼花了，还在水下，属实很难去对付那样大的玄蛇。

　　千乐歌瞧着他小半块冷峻雪白的面容，七拐八拐在想，那玄蛇难怪长那么大，原来是以人为食，只不过怎么有这样多的人来，这么浓郁的瘴气，竟然阻止不了他们的脚步，又想，为什么牧云知道这事，他表现的这样奇怪，难道不是第一次来？

　　她尚在七想八想，牧云已侧头看她了：“千歌有问题问我？”

　　他这样坦然，千乐歌也不再乱想了，如实道：“牧云，你怎么好像一早就知道这下面没有我要找的东西，还有那条蛇，它，颇怕你，为什么？”

　　牧云静了一瞬，良久，才道：“我能感知到人死前的怨气，这下面的怨气已冲到那口井下了。它们都在惨叫，我猜测也许很多人都如千歌一样，刚看了这图，便遇到那蛇，迫不及待就跟去，便埋骨在此，为防万一有生还者，那玄蛇专为护宝，自然不会把那东西真的放在这里。再则，我在想为什么雅拉族搬走了，却把立足的术法留在这里？也或许根本没这东西，他们只是怕这玄蛇饿死，专门用这样的传闻引人来喂它。”

　　千乐歌怔了一下，很快知道他为什么在山钎掉进井里时站的远远的原因了。

　　他继续道：“至于那条蛇怕我，黄忠说的不错，这世上没什么毒物邪祟，敢来动我，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不会，因为我比他们都更毒更阴煞，趋利避害，都如此。”

　　千乐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听着耳侧哗啦啦的流水声，轻声道：“现在，你耳边也全是惨叫声吗？”

　　牧云侧着脸略一点头。

　　千乐歌声音低了些：“怎么不和我说。”

　　牧云低垂着眸，带着她往前浮，声音低了些：“千歌又会怪自己。”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所以那时让我上去，是你发现玄蛇来了，我若发现是它，一定会下来看。”

　　牧云道：“井下太黑，我没发现，是那些尖叫哀嚎的声音更大了。”

　　难怪他那副神色，四周都是鬼哭狼嚎，声音还猛然更大了，一听就不是个正常的地方，自己还被吸引了要一头扎下去，焉能让他放心？

　　若真发现是玄蛇，他反而还不会那般阻她了。

　　未知的危险，才更让人忐忑。

　　而他在井边就站的远远的，分明是很讨厌这聒噪的动静，却也追着她下来了。

　　千乐歌眉头颤了下：“是，什么样的声音？”她慢慢看向他，“冥府都是阴煞之气，你耳边岂不是每时每刻都会有那声音。”

　　牧云侧着头，道：“很普通的哀嚎声，我早已习惯了，不细听听不见。”

　　他越这样云淡风轻，千乐歌便知道肯定不是如他所说的这般简单。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还未说话，他已继续道：“反倒是千歌，给山钎说井下提气，免得藤条把手喇伤了，自己一头扎进这水里，哪儿危险往哪儿走，对她倒比对自己都上心。”

　　千乐歌听着他这闷闷的调子，嗫嚅道：“山钎，她，有些不知事，伤到了会喊痛的。”

　　牧云侧头瞥了她一眼：“那千歌，就不在意我会不会痛？”

　　千乐歌怔了怔。

　　牧云执着她的手，手指摩挲了下那指环，道：“千歌受伤了，我也会承受一样的痛苦，忘了吗。”

　　千乐歌感觉着额头有些发麻的刺痛，看着那指环在黑暗里依然流光溢彩，蜷缩起了手指。

　　牧云注视着她，良久，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以后别再这样不管不顾就要扎进危险的地方，如果非去不可，带我一起。”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张开五指同他十指扣住：“我知了。以后我不这样了。”

　　说话间，两人已顺着河流往前漂了颇远了，却是越走越窄，正是深秋，千乐歌冻的手脚发麻，握着的牧云也仿佛一块寒冰，她略伸手撑在了漆黑一片的墙壁，道：“我们沿着水流走，这方向会不会遇到瀑布——”

　　她话音一落，视线落在自己撑在墙壁的手，手摩挲着按了按，道：“这不像石壁的材质。”

　　便打出一指灵光，青白光芒映亮四周，她手上按着的像是铁，已经生出红锈了，沿着看去，这铁索垂入水底，像是吊着水里的什么，往上嵌入黑暗的洞顶。

　　牧云伸手拽了拽这铁索，略使力拉了拉，索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道：“我去水底看看。”

　　千乐歌浮在水面，抓紧了他的手：“我和你一起。”

　　牧云捏了捏她手心，抚开了她的手，道：“太冰了。千歌别下水了。”

　　未待她回答，他已沉入水里了。

　　千乐歌无法，只得抬头去看头顶，打了一指灵光上去。

　　光芒映亮石壁，上方像是有一个小小的平台。

　　她尚在思索那是什么，铁索便咯吱咯吱开始往上窜去，她略伸手想去抓，又猛然想起这场景很熟悉，像是千丈崖上也这样动过师兄的机关，结果好像不太好。

　　便止在了原地，下一刻，破水而出的哗啦声响起，一只手往上牢牢拽住了她的手，用了些力，将她一把拉了过去。

　　千乐歌脚下不稳，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垂眸往水下一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焦躁的在水底盘旋。

　　千乐歌站稳了脚步，才发觉自己这是站在了一个铁平台上，牧云身上还残着水流，源源不断往下滴水，头发湿透搭在肩上，拿那双浸水的眸定定看着她：“千歌刚才，是准备要抓这东西吗。”

　　他这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千乐歌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河面，被晃的有些不稳，抓住了他的衣衫，含糊道：“没有，只是在看。”

　　而后道：“怎么这水下有个机关？”

　　牧云抬手扶住了她，看着那方越来越近的平台，道：“低头。”

　　千乐歌依言略弯了弯腰，一低头，就见下方水流之中，两颗黄澄澄漩涡般的兽眼，高昂着硕大的头颅，又在下一刻嘭的砸进水里，隐入了水底。

　　方才那水下焦躁的黑影是这玄蛇，它这是在做什么？仰着头倒像是要看什么？它不是瞎了吗？

　　千乐歌尚未想明白，头顶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铁器猛的撞击到了石壁，气浪骤然荡开，吹的她那一身湿透的衣裳透心的凉。

　　千乐歌正预抬头去看，牧云伸手，将她的头压在了怀里。

　　四周机关发出老旧卡壳似的巨大声响，炸在耳边，隐隐有些让耳膜发疼。

　　一阵地动山摇间，千乐歌垂着头，视线越过那方仿佛悬浮在空中的平台，那光滑的石壁上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孔洞，空空无物。

　　平台已有些裂痕，随着视线上升，她看清那平台周边好似两道金色的小门，幽幽散着金光，但，也已弯曲形变，不是工整的模样了。

　　头顶刺目的白光射下，千乐歌条件反射闭了闭眼。

　　牧云稳稳一托她的腰，提气跃了出去。

　　脚下没触地，这方向还不是她自己掌控，拉着的牧云又好似轻飘飘毫无重量，脸上身上都被冻的没有知觉的麻木，就好似在跟着一根羽毛漫无目的的飘，着实让她有些没安全感。

　　遂落地许久了，都没发觉落地了，好似还飘着的，她闭着眼搂着他，连牧云拍了拍她都没发觉。

　　直到四周传来声音：“我说，这还要抱多久？”

　　司马青？

　　千乐歌一愣，忙不迭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正对上几双眼睛。热烈的，奇异的，又五味杂陈的。

　　千乐歌侧头一看，这是那座鸟面石雕的位置，但是石雕不见了，托起了那方才见到的平台，已四分五裂了。

　　又一看，自己手牢牢环在青年那不及一抱的腰上，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

　　千乐歌一僵，抬头去看他，牧云发丝还在滴水，那双眼浸过水后，愈发透亮，气定神闲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勾唇角。

　　千乐歌依着四周的目光忙不迭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揉了揉脸，视线在四处乱瞟，道：“这，这怎么，怎么上来了——”

　　她侧着头揉着脸，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井边，小声道：“原来没有飘很远，又，又回到这儿了……”

　　山钎将古剑收回鞘里背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道：“阁主，你们怎么从这里飞出来了，我们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在地下呢，一直咯吱咯吱的响。”

　　千乐歌咳了一下，收拾好了心情，才敢去看他们，道：“从地下河飘过来的。只是没想到这石像下面藏着机关。当时还特意查过这石像，倒没发觉。”

　　便转头去看那方托出来的石台，她刚走近，还未看清，像是身上的水滴在了平台上，这方平台便极速下坠，顷刻隐了，那座石像又托了出来，稳稳立在了眼前。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息，几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结束了。千乐歌瞠目结舌：“这么快，怎么不让人看。”

　　牧云已取了红绳，散了发，短发披散，锋利张扬的气质映的人无法逼视，走了过来，道：“如果真有那所谓的宝藏，也被人取走了，看不看，都没差。”

　　千乐歌回忆起那空空如也四四方方的凹陷，皱着眉略一点头，道：“他们还真放了东西在这里，是要给谁？”

　　牧云朝黄忠伸出手，接过一个小小的瓷瓶，道：“也许是给那三个前往朔里国的人。朔里国被风沙掩埋，那三人毫无踪迹，雅拉族人搬迁，也许是怕他们回来找不到人，留给他们的线索。”

　　千乐歌皱着眉思忖：“这样想也有可能。”

　　牧云手指抚了抚她面上的发，他这动作细致温柔，又离她颇近，千乐歌惊了一下抬头看他，又看了看四周奇奇怪怪看他两的山钎和一脸嫌弃的司马青，小声：“牧云，这是干什么，有人……”

　　下一刻，头上传来一丝小小的刺痛，牧云打开瓷瓶，垂着眸意味不明看她：“当然是处理下千歌这伤口。”

　　他抬着她脸，目光落在她额角上，倾倒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上揉了揉，嘴角有了笑：“千歌以为我要干什么？”

　　千乐歌早就忘了自己这头上还有个包，嗫嚅了两句没什么，目光落在一侧表情越来越奇怪，皱着眉看他两的山钎身上，觉得脸上越来越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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