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诡夜行［无限］

　　　　肖肖接到了电话，他对‘舟舟’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舟舟’没上前去听，他一直都惧怕肖肖的母亲，那个精明能干的，一眼就能洞穿自己的心思的女人。

　　肖肖的电话接了很久，回来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明天早上最早的飞机回去了。”

　　‘舟舟’不敢往下接话，但还是问了：“你妈妈，知道你来这里吗？”

　　肖肖说：“嗯，查了我的航程，对她不是难事。”

　　‘舟舟’又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肖肖又点了一根烟，盘腿坐在床上，吐着烟圈，说：“她没功夫管那么点钱，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放心吧。”

　　肖肖说到这里的时候，‘舟舟’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肖肖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但是袅袅的烟还是直直的飘着，充斥着‘舟舟’的鼻腔，‘舟舟’说：“你不要抽烟了。”

　　肖肖又点上一根，说：“也就烦的时候抽两根。”

　　本就是普通的一句话，但是‘舟舟’的心却像被扎了刺一样。

　　现在是他烦的时候，因为自己，因为自己需要钱。

　　自己作为他的老师，他的伴侣，连劝他不要抽烟都是小心翼翼的。

　　在新加坡的时候‘舟舟’从来没说过，但是在这里，这里有稻草，有酒酿，‘舟舟’只能说上一句。

　　‘舟舟’拿鞋子给烟捻灭了。

　　关了灯。

　　‘舟舟’问：“肖肖，你会看不起我吗？”

　　肖肖说：“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呢？”

　　‘舟舟’说：“我时常都会觉得天塌了，但是你好像从来不会。”

　　肖肖说：“我挺高兴你能这么说的，你现在没有把我当小孩儿了。”

　　‘舟舟’说：“你不是小孩儿，我俩里面，我更依赖你。”

　　肖肖说：“也没有，你说的只是钱罢了，你以后也会有的。”

　　‘舟舟’说：“那别的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肖肖说：“你记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吗？”

　　‘舟舟’刚去肖肖家里的时候，是大冬天，门口直溜溜的站了一排的人，都是来面试肖肖的家庭老师，学历不如前面的，能力不如后面的，‘舟舟’穿了已经算最体面的衣服，依旧有些浓重的乡音，听着好笑。

　　‘舟舟’是被拒绝的，他连普通话都不标准，他连主家的面都没见上，旁边光脚的少年踩着拖鞋，‘舟舟’说：“你不穿袜子脚会冷的，以后关节要疼的。”

　　肖肖说：“我脚疼不疼关你什么事儿呢？”

　　‘舟舟’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冬天了脚还疼呢。”

　　肖肖说：“那我没袜子怎么办？”

　　‘舟舟’解开了围巾，蹲下来围在肖肖的脚上，说：“不值钱的，你捂着吧。”

　　带着他呼出的暖气的围巾被包裹在肖肖的脚丫，还残存着他的体温。

　　一晃多年，二人早已不是光脚的少年跟裹着围巾的乡巴佬。

　　肖肖说：“你有围巾，就够了，我的脚不冷了。”

　　此刻的‘舟舟’却背过身去，他该怎么说，能在这个地方光脚跑的，除了这里那位少爷，还能有谁呢？

　　第二天一早，‘舟舟’陪着肖肖往外走，小轿车载着二人，肖肖说：“我等你回来。”

　　‘舟舟’说：“我处理完了这些事就回去。”

　　肖肖说：“我马上就可以读大学了。”

　　‘舟舟’说：“按照你妈妈给你制定的方向，你应该出国读大学。”

　　肖肖说：“我不想去。”

　　‘舟舟’说：“别任性。”

　　肖肖说：“不要用这种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话糊弄我，我就是不想去，我就想在国内。”

　　‘舟舟’说：“他们都给你安排好了。”

　　肖肖说：“谁稀罕啊。”

　　偶尔肖肖也会有小孩子气的时候，比如现在，‘舟舟’说：“别胡闹了。能出国读书真的很好，不要因为一些有的没得耽误自己的前途。”

　　肖肖说：“出国就有前途了？有前途的人在哪里都有前途。”

　　这句话又不知道怎么刺到了‘舟舟’，‘舟舟’说：“你可能说的是对的，有前途的人在哪里都有前途，但是我更希望你有更好的前途，跟你的父母一样。”

　　肖肖听到此处有些不乐意，说：“你是不是想甩开我啊？”

　　‘舟舟’猛然觉得心累，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

　　肖肖这才收敛一些，噘着嘴说：“最好没有。”

　　‘舟舟’看着肖肖的侧脸，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了，肖肖有些藏不住的小脾气也开始显现，但是‘舟舟’要怎么说，你嗤之以鼻的东西是我可望不可求的，我不敢反驳你，也没资格反驳你，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哪怕你真心的待我，但是我自己照一照镜子，都觉得浑身都可笑。

　　恩人，贵人，男友，少爷，学生，杂糅在一起的身份时常会让‘舟舟’无法自处，也时刻害怕着这个秘密暴露。

　　肖肖要排队登机，想要跟‘舟舟’拥吻，‘舟舟’根本无法拒绝，不然他又要不高兴，身边人的眼神让他惧怕，他害怕这里离自己的家乡太近，今儿做的事明天就会通通知晓，成为茶余饭后新的笑谈。

　　前面有大妈插队，路过的时候挤了‘舟舟’一下，肖肖推搡着说：“没长眼吗？还插队？”

　　“我可是有高血压的，你在骂我，我就要晕倒了。”大妈如是说。

　　“跟他道歉！”肖肖说：“你被我气死了我也赔得起钱，少一分钱我跟你姓。”

　　少年太嚣张，大妈自觉无理，骂骂咧咧的两句，也走了。

　　周瞳想起了在大学宿舍里挨揍的那一晚，‘舟舟’跟他说：“我不能还手，我赔不起钱。”

　　***

　　‘舟舟’再次回家的时候，不待见他家的二婶做了一桌子的菜，‘舟舟’的母亲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那一书包的钱。

　　‘舟舟’说：“本来也是给你们盖房子的，有这样的事，该早点跟我说。”

　　母亲却哭了，她说：“我家伢，真有出息，我有福气啊，能生出这样的伢！”

　　父亲说：“伢，跟爹喝两杯。”

　　听说‘舟舟’在重点高中教书，暑假还去了国外，毕业才一年就挣了这么多钱，母亲去娘家还债，娘家的人说：“我们又不着急用，你们先盖房子吧，要是伢子没得空回来，钱不够啥的你就来拿。”

　　母亲在娘家受到了优待，因为她出色的儿子。

　　一车一车的砖头跟上沙子往地基上拉，父亲一瘸一拐的分发着香烟，这样的喜气的父亲‘舟舟’从来没见过。

　　他从来都舍不得买烟的，就只是带着一个打火机，别人发了他就拿一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那杆子廉价的呛鼻的旱烟。

　　二婶收了肖肖给的礼物，又见到了‘舟舟’的本事，来送他两走的那个车，二婶的儿子回来跟她说了，那车一般都是大户人家跑婚车的时候才出。

　　‘舟舟’在这里依然在读书，他的研究生考试迫在眉睫。

　　二婶把最明亮的房间让给‘舟舟’，都不容他拒绝，连饭菜都是换着花样的，‘舟舟’说，妈，住在这里生活费还是要给二婶拿的。

　　二婶说着不要不要，又说：“你们城里这样的一个月两千块得要吧？二婶也不贪，每天的菜都新鲜着呢。”

　　‘舟舟’的母亲砸砸嘴，看着‘舟舟’点头，也把钱给了。

　　现在的父母都要看‘舟舟’的脸色，吃饭都等他上桌了才动筷子。

　　这一切都让’舟舟‘迷失，再也不会有看不起父母的人，再也不会要他们在吃苦，舟舟跟父亲干杯，二叔掏出烟来，给’舟舟‘点上，父亲刚要说，’舟舟‘摆了摆手。

　　’舟舟‘第一次抽烟，尼古丁让他知道了烟醉是什么味道。

　　他看见叔叔们给父亲敬酒，母亲在跟婶婶展望要盖村长家一样的房子，他们觥筹交错，’舟舟‘想，值了。

　　人这一辈子，不就活这一下子吗？

　　我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了，我就是利用他了，他确实还没成年，又怎么样呢，我以后补偿他，我把钱都还给他，还不行吗？

　　你爱他吗？

　　突然有声音这样问。

　　’舟舟‘喝了太多的酒，又抽了太多的烟，他的胃痉挛起来，他冲出去门口要吐，你爱他吗？

　　’舟舟‘不知道。

　　但是’舟舟‘觉得，此刻应该跟肖肖说话。

　　’舟舟‘拨通了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

　　肖肖说：“你在干嘛呀，微信也不回。”

　　’舟舟‘说：“我在喝酒，我高兴，我想喝酒。”

　　肖肖说：“有什么好高兴的呀？”话语的口气打着个弯，明知故问的味道明显。

　　’舟舟‘说：“我他吗，我他吗这辈子，我也没有这么多人给我敬酒，给我点烟，我他吗…”

　　肖肖说：“我怎么感觉你要哭了？”

　　’舟舟‘说：“我他妈爱你，肖肖，你知道吗，我他妈爱你。”

　　舟舟胡乱的跟电话说着话，你说他醉了吗，周瞳觉得他是清醒的，他准确的找到了肖肖的号码，他定定的看着他接通。

　　那你说他真的清醒吗？好像也没有。

　　但是肖肖对此受用。

　　肖肖似乎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你。”

　　舟舟说：“忙完，马上，宝贝。”

　　这是舟舟第一次说这么亲昵的词汇，像哄家里的孩子，他说：“你要睡觉了吗？我给你唱歌，我一个人走在山里，我想给你唱歌。”

　　舟舟哼唱着：
　　「遇上一朵落花，相遇就此拥着最爱归家…」
　　「这趟旅行若算开心，亦是无负这一生…」

　　他的粤语并不好，学这首歌学了很长时间，当时的是送他手机的时候，肖肖说：“喜欢陈奕迅的「落花流水」。”

　　其实周瞳不可否认，舟舟总有放大自己爱意的本事。

　　不知道是真的爱情迷乱了人的心智，他们渴望着见面，在落满了灰尘的画室，在放学之后的体育器材库，也或者是食堂三楼还没开发的铺面，他们胡乱的亲吻，又匆匆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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