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而眠

作者:Shadow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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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 II


      “学长,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很知足了。你也不需要愧疚,自责,也不需要因此… …”
      对我负责。
      多少沉淀于长夜漫漫中的胡思乱想,在这一刻终于被说了出来。因为如释重负,居夜莺整个人松弛地窝在了黎云天的怀里。她乖顺地踮起脚尖,下颚抵上男人的肩膀,她怔忡地望着天,淡淡地说着,也浅浅地笑着。
      空气凝结了许久,甚至变得有些凝重。
      慢慢地,风也停了,只剩男人轻柔抚背的动作撩动着女人的心。
      “夜莺,我们是相互喜欢的,对不对?” 黎云天精致挺阔的脸颊埋进了居夜莺微卷的发丝中,一抹薰衣草香扑鼻而来,他牵了牵嘴角:“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默认了。”
      居夜莺没有说话,她的头顶,她的耳畔,甚至是她的胸膛,仿佛身体每一处触感神经都汇聚到了这些地方。那里满是黎云天急促的呼吸声,吞咽声,还有紊乱的心跳声。
      泪水夺眶而出,也不知是喜悦还是不安,居夜莺轻轻推开了黎云天,抹掉了它。
      “学长,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完。”
      黎云天愣了愣,却也绅士地放开了她,优雅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只剩一个卵巢的女人,即使以后她们想要一个孩子,她们都必须承受成倍增长的卵巢癌并发风险。” 居夜莺轻叹一声,又哽咽了一声,只是脸上依旧一副轻描淡写,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叫人心疼。“ 我不是害怕生病,也不是害怕死亡。我只是觉得如果失败了,那你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就不会再有血浓于水的亲人了。如果是我自己失败了,死掉了,我更不忍心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
      说到这,居夜莺尴尬地挤出一抹促狭的微笑,她刻意抬手挠了挠头发,好似刚才说的话没那么悲情一般:“我是不是有点想太远了,像个傻子一样。” 话末,她又做作地歪头一笑,耸肩深吸了一大口气,以一种更为轻佻却略带遗憾的口吻继续道:“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有时候我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我也没想过去麻烦其他人。所以啊,要是我们能回到以前那种冤家路窄,半开玩笑半斗嘴的关系,轻轻松松的,没有负担的那种关系,其实也不错… …”
      然而,居夜莺话音未落,却又突然被黎云天揽进了怀里,紧随而来,两瓣柔软的薄唇便死死堵上了她的嘴。
      那吻时而缠绵悱恻,温润流畅,时而又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男人越吻越霸道,胡乱周旋的舌尖也变得强硬了起来,它猛然钻入女人的齿缝,肆无忌惮却也毫无章法地想要在那里搅出惊涛骇浪。
      黎云天狂热又愤慨,那一刻,仿佛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失控地乱窜了起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刻可以如此无理,粗鲁,霸道地去欺负一个女人。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居夜莺,我们之间,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冒险去加萨找我的人是你,在我胸口留下情话的人是你,想必我公寓里的牙刷和黑裙都是你的,就连我昏迷时,为我清理身体的人,也是你。
      你怎么可以说算了就算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黎云天的心,疼极了。他难过的并不是自己的爱而不得,却是居夜莺的口是心非。她明明在意我,怎么能忍心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又怎能如此坦然地剖开自己的伤疤,为的只是不想拖累我。
      黎云天吻得越发猖狂,如一头猛兽带着几近啃咬式的霸道,似要吞噬女人的一切。他们的唇贴在了一起,齿碰撞在了一起,舌缠在了一起,最后就连呼吸也融在了一起。直到一股温润的泪水从女人的眼眶中溢出,又顺着男人的鼻梁缓缓淌下,慢慢地,咸涩的味道便在两人的嘴中弥漫了开来,黎云天这才松开了居夜莺。
      有一只顽皮的山羚羊趁着二人身体分开的空隙,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
      “抱歉,我不该这么无礼。是不是弄疼你了?” 黎云天有些慌张,他甚至摸不透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去吻居夜莺。可是,他很想,非常地想,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张绯红色的脸颊上,脑子一空白,人又情不自禁探出了脖颈,吻了过去。
      他们陷在了成片的山羚羊群中,如嵌进了松软绵密的云朵里。它们任由羊只掠过周身,肆意感受着云朵随风而起,而他们就这样,一直在那里。
      羊蹄声四起,羊咩音起伏,很快,二人间的距离被那些见缝插针的羊只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多的山羚羊穿插在他们之间,他们不得已,再次放过了彼此。
      居夜莺又恼又羞,那张性感翘唇被黎云天吻得更翘更娇,一时间她除了怒视对方,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这是在做梦吗?
      这种开诚布公后的失控是她从未料想过的,更不像是温润如玉的黎云天会去做的事。从小到大,在居夜莺的记忆中,只有她追着喜欢的人到处跑,却从来不曾被他人这么炙热地捧于掌心。
      想着想着,她怒视的眸光中又多了一丝难以置信,又羞又恼冲着黎云天叫唤道:“哪有你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
      “夜莺,我… …我… …对不起…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黎云天,断腿的事你早知道了,但是我这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居夜莺抬手捂上自己的小腹,她的眼神里饱含悲愤,像是在指责黎云天不该意气用事,“你真的不是在可怜我吗?”
      “居夜莺,谁要可怜你。你以为我下了飞机直冲居教授办公室,黔驴技穷都要来这里找你,就是为了来可怜你吗?”
      一小群山羚羊突然快跑了起来,推着居夜莺一起向前走了好几步。随着羊群中出现了步调不一致的“闹事者” ,其余羊只也不得不跟着加快了步伐,原本低音呢喃的羊咩音变得高亢嘹亮,就连踢踏有序的羊蹄声顷刻间也凌乱了。
      风又起了,尘扬得更高了,寂静的世界骤然喧嚣了起来。万物齐鸣歌唱,却独缺夜莺的声音。
      身处在羊群之中的居夜莺全然一副放弃对抗的游离状态,她就如同一片随波逐流的孤舟,任由羊群带离到更远的地方。
      “居夜莺,你给我回来!”
      一声铿锵有力,穿透了羊群的喧闹,只是不远处的女人依旧沉默不语,反而还背过身去,似想逃离。
      “居夜莺,听我把话说完。” 黎云天吃力地拨开身前几只闲情雅致的拦路羊,敏捷窜梭在羊群中,着急地往前冲。他是慌了,他不确定居夜莺听进去了多少,更害怕她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他手足无措,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他到底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证明自己的真心。
      “以前的事,我… …我都想起来了… …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居夜莺步伐微顿,在羊群的冲撞中僵持了数秒后,又继续向前移动。
      有用,她能听到。
      “你是嫌弃我脑子坏掉了吗?你以前瞒着我,现在躲着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谁不要你了!”
      居夜莺猛然转头,怒视着黎云天。尽管她内心很清楚,这些听似耍性子的话仅仅是那个男人的激将法,然而,这些字眼却是毫不留情地戳中了自己最卑微的逞强,它就如同一针催化剂,将往日那些被骄傲压制住的消极全部释放了出来。
      “难道你要我居夜莺不知廉耻地告诉你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男人,说你以前喜欢我,说你承诺我们只要回柏林,就会是恋人。难道我要这样告诉你,就算我现在断了条腿,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女人都算不上,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必须得喜欢我吗?”
      “是的。” 黎云天不顾一切往前赶,理直气壮回应道。
      “黎云天,从来没发现你这么不讲道理!你个混蛋!”
      在奔流不止的羊群中,他们之间的对话慢慢变成了一种情绪宣泄,一发不可收拾。当对话渐渐转而无效沟通时,黎云天却突然倒在了羊群之中。
      “学长!”
      居夜莺逆流往回跑,用身体挡住了羊只,一把搀扶起黎云天。
      “我喘不上气,心律不齐,我头晕。” 黎云天语气软绵绵的,但臂膀仍是精准地扣住了居夜莺的腰,力道十足。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昨天扛人,今天强吻,先是激将法,再用苦肉计,如今她这个学长真是不得了了。
      居夜莺无奈长叹一声,有些生气,只是望久了黎云天那张煞白的脸颊,不免又多了一丝不忍心。毕竟这个斯斯文文的男人昨天真的因为高原反应,晕在了路边。
      “我们得回去了,一会儿就要去巡诊了。”
      “你扶我。” 黎云天缓缓直起身子,手一用力,将居夜莺死死揽到了身侧。
      “黎云天,你出息点,自己走。”
      “你都不要我了,我要出息干什么。”
      黎云天一副人见犹怜的样子,说着无比无赖的话,彻底刷新了居夜莺的认知。她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回去,余光却瞥见湖畔石墩子上端坐着一位老翁,那老翁牵着一头精心装扮过的白色藏羚羊,正津津有味啃着干粮。他笑意盈盈瞅着他们,全然一副悠然自得看戏的惬意模样。
      “桑吉先生,我们需要帮助!” 居夜莺自然是顾不上尴尬了,她蹦跳挥舞着双臂,满脑子想着要尽快带黎云天回宅子。
      只是,要骑在一头红妆素裹的藏羚羊身上,像个小媳妇一样被驮回去,黎云天显然是抗拒的。虽然他的确有些缺氧,但也不至于无法行走,只是要以这样一种有欠体面的方式去圆自己的苦肉计,一时间,他进退两难了。
      黎云天浅浅一笑,最终还是轻摇了摇头,只是下一秒却被桑吉一把揽了过去。桑吉拍着他的背脊,故作关怀低声道:“黎医生,装要装得像一点,不然被居医生发现了,小媳妇要生气的。”
      姜还是老的辣,看戏,看穿,解困,指点,一条龙服务。
      一路上,桑吉牵着羊走在最前面,居夜莺漫步羊的身侧,黎云天坐于羊背之上,谁也没有作声。
      脑海中依旧浑噩一片,毕竟二人拉拉扯扯了那么久,其实也没整出个所以然。只是一想到彼此方才被羊群围得水泄不通,又在四周一片羊骚味弥漫的氛围中互诉衷肠,后觉实在是滑稽得很。想着想着,那二人竟然不约而同垂眸憋起了笑,下一秒又不约而同回望了眼对方,好似生怕自己傻笑被发现似的。
      “嘴上装斯文,动作像禽兽。” 居夜莺小声嘟囔了一句。
      “抱歉。” 黎云天态度诚恳,耍完流氓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亲得那么理所当然,驾轻就熟的… …”
      是不是亲过很多女孩子?
      “我没有。” 黎云天好像知道居夜莺要说什么似的,赶紧澄清道。
      “真的全想起来了?”
      黎云天垂眸望着居夜莺情绪难辨的脸庞,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如果记起那些事,能让她更心安理得一些,那就算是自己记起了吧。
      “那你… …之前唱给我听的歌,再唱一遍。”
      “嗯?”
      “就是你之前老唱给我听的那首歌。你不是想起来了吗?怎么?现在不会啦?”
      “夜莺,我现在很喘。”
      “唱不出来了吧,你分明就在装。我就知道,你能想起什么。叫你骗我,你个骗子。” 居夜莺甩了黎云天一个白眼,哼的一声别过头去。
      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只闻领路老翁恰到好处地啧了一声,像是一位听戏人不满剧中情节,大有一番怒其不争的哀怨。
      黎云天尴尬轻咳,思前想后还真唱了起来。一段熟悉的旋律随即飘了出来,只是气息略显不畅,令曲调听起来不似记忆中那般余音袅袅。黎云天也不管是不是这首歌,此时此刻,他都唱着认真。

      在你未来的日子里,留个位子给我,别教我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在你的心里,留个位子给我,好让我在你哭泣时,能拥抱你。

      另一头,此时此刻,也不管黎云天是不是记起,居夜莺都听得热泪盈眶。
      男人唱着,女人听着,老翁笑着。
      天,再一次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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