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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际会
药性解了,傅东风还是使不上力气,虽忧心乐游山境况,一时半会儿无可奈何,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从月公子为何在雪山上?”
“躲仇家,方才不是说了,有人追杀我。”从月公子笑着回答,边说话呢唇角却渗出了鲜血,浅浅一笑,倒在床榻边缘晕了过去。
傅东风扶额,看来他说自己伤重是真的。
他随身带的伤药不少,给从月上过药后,费力把人拖到床榻上,他则撑起身体从小窗向外看。
雪色通明,月色皎皎,是一片难得的清净地,星河像丝绒上点缀的金饰,昂贵又珍贵。
傅东风在犹豫,撂下人就这样走掉是不是不太厚道?
这位小公子为了安抚他等药,几乎把过往所有经历说了一遍,给他熬了药却让自己的伤势恶化,委实称得上一等一的大好人了,可惜身世凄楚。
傅东风虽无多余的怜惜给他,心中仍是有异样的。
有点像诗句里说的那样,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倾盖如故便是如此了。
可乐游山他实在放心不下。且不管曲濯如何,师父要怎么办,要真是他杀了谢三问,无论背后有没有人操控,都和浮玉山交恶了。
难道要掌门把师父交出去任人处置,以期保全乐游山?
他们知道解依山背后还有黑手,但别人不会信,只会当成乐游山在狡辩,别无他法。
傅东风的药性解除后体力渐渐恢复,他叹了口气从床榻上翻过从月的身体下地,烦躁地挠了挠打成结的头发。
月上中天,从月公子转醒,见傅东风踌躇踯躅门前,再看自己身上处理好的伤口,道:“多谢仙长救我一命。”
“你也救了我,要不是为了把我从寒潭里捞上来,再奔波买药,你的伤也不会恶化,不必言谢了。”
“仙长要走了?不知可否告知名讳。”
傅东风沉默半晌,没有说话,小公子勾唇浅浅一笑,不觉为难,“是我唐突了,仙长走吧,咱们说不准还能有缘再见,届时还望你告知。”
“你何时离开雪山?”傅东风问道。
“谁知道呢,等山下没人追杀我了就离开。”
傅东风心想,仙人日行千里,虽无法修习仙法,但乐游与雪山不远,这人要是不急着离开,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
“下次再见我请你喝酒。”傅东风转身便离去。
乐游山出了大事,幸而不管是赵老头子还是张翠微韩香絮都是可靠的人。
他们立即封锁消息,声称,曲濯刺伤依山长老,畏罪潜逃离开乐游山,依山长老伤势颇重,众弟子不得惊扰他养伤,逍遥峰都不许进。
还算是个暂缓的法子,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傅东风忧心乐游山,匆忙赶回来后却发现,好吃好睡与往日并无不同。
就是逍遥峰不许进了,他师父身边总有位长老师伯守着寸步不离。
解依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依然自在得意,见大徒弟来了眼睛都亮了,上下打量一番后才道:“药性解了?”
看管解依山的正是陆云屏,她一脸振奋,左右探看好奇问道:“什么药性,怎么解的?”
“呃,催|情药……遇见了一个人,他给解的。”
“哇!大师侄现下是不得开贴药补一补?”
“不是那样的师伯。”傅东风正要解释,陆云屏挥挥手,不在意道:“都这种时候了,矜持什么,一见钟情的事又不是没有,师伯我是过来人。”
解依山幽幽看了眼大徒弟,心说你那厚脸皮竟然还会红,难不成还真遇见了心动之人?这事不好说开,他为傅东风打圆场,问陆云屏,“师姐,你这么清楚,什么时候对谁一见钟情了?”
等不及陆云屏插科打诨,逍遥峰几人的对面又飞来一人,正是韩月桥,他冷哼一声嚷道:“换班,我来看着这不省心的!”
“不急啊,等我听完大师侄解□□!”
韩月桥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她,解依山讪讪摸着鼻头,自知他就是月桥师兄说的那个不省心的。
傅东风先向韩月桥行礼,后才问道:“适才陆师伯说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乐游山生死存亡之际。” 解依山如此说道。
韩月桥讥讽道:“你就一个修无情道的浪子,你懂个屁的生死存亡!”
悄悄向后退了几步的傅东风想笑没敢笑出声。月桥师伯的脾气冲众所周知,但他跟解依山对骂鲜少能赢,因为他掌门师兄和师妹他们都偏心最小的那个。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这机会,骂解依山他还不敢呛声,简直通体舒畅。
生死存亡之际,因为骂了师弟心情好很多……傅东风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曲濯小师弟为什么看乐游山哪哪都奇怪。
为什么不把解依山推出去顶罪呢?太和山出了陵川君和楼夙一样高高在上,只要主动把解依山推出去,乐游就能善其身了。
这就是曲濯所知的处理方式,所以他说他要报仇了,解依山声明尽毁,人人喊打,杀他会容易很多,杀了之后还能标榜正义。
一举多得的好事,把解依山推出去,或许能解决问题,但乐游山永远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
解依山确实杀了人,但他不无辜吗?他很无辜,但依然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寻仇的人来尚且有幕后黑手一说可以拖延时日。
怕就怕,寻仇的人不想知道幕后黑手,就是冲着乐游山来的。
倘若真是如此,今日中招的不是解依山也会有李依山赵依山,阴谋诡计防不胜防,遭人算计便要舍弃弟子保全自身,这样的仙门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过几日让阿絮和翠微把山上的凡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和你四师弟小师妹带领山中弟子到凡间去就不要回来了。”韩月桥唇角牵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你那不省心的师父好歹是我们这代弟子的小师弟,下雨天打孩子也不能随便薅来一个就打。”
月桥师伯威武霸气,乐游山的师弟是随便逮着就欺负啊!
“呃,那要是他们不愿意走怎么办?”
“都送走,想回来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韩月桥暗骂,“送死倒是着急忙慌赶热乎的。”
傅东风没忍住,又笑了。
“想起了三师妹说的,亲传弟子倒下后才会轮到内外门的弟子,同样的道理,师父师伯们是挡在我们和死亡面前的一堵墙。送死肯定是赶不上热乎的,你们不会答应。”
“唉,不管什么年纪的男子,凑到一起就爱说这些乍一听挺有道理的话,实际上都是废话。”
陆云屏还没走呢!
“大师侄,你还没跟我说怎么解的催|情药。”
听了韩月桥的话,觉得乐游山一时半会儿不用他操心,傅东风正要下山,哪知道陆云屏还没忘了这茬。
“没,喝了碗汤药就解开了。”
陆云屏笑他,“早知道能解开是不是干脆留在乐游山,省得一个人躲起来解决?”
谁能早知道呢,如此说来曲濯还不是个混账到无可救药的东西。
经她提醒,傅东风想起雪山上养伤估摸着没吃没喝的从月公子,转身折返,问解依山,“师父,紫竹林里的酒我能挖一坛么,要请一个朋友喝酒。”
他说得正义凛然,脖子间却暴露了一丝薄红。
“怎么,你挖去跟解毒的人一起喝?”陆云屏边笑边欲伸手探他脉搏,傅东风闪避了一下没躲过,心下暗叹,就见陆云屏呆了一呆,有些牵强地勾起笑意,“哎呀,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傅东风张了张嘴,陆云屏眯眼笑道:“我不说。”
风中残烛,一息尚存,我不说,你快去吧。
“可别吃亏了,徒弟大了不由师父了……”解依山忧愁扶了一下桌角,不免想起小徒弟曲濯来。
人活一世,生死最要紧,却不是说活着一定比死了好,同理,死了也不见得比活着好。心魂填满愧疚,冤魂日日啃噬,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乐游山的来日淹没不可抵挡的命途中,曲濯的来日已经一目了然。
韩月桥听出来他这师弟对小徒弟的怜惜,扯起一抹讥笑的弧度,你把人当亲人,人视你为仇。后又想,做师父的都如此,解依山既然收了曲濯为徒,好比是认下了半个儿子。
当儿子的行差踏错,做爹的无力回天,心有悲戚也应当。
“两个徒弟都由不得你,索性就不操心了。如今连大徒弟去找暧昧对象喝点酒你都要管,这无情道修得我看着都累!”
傅东风辩解,“真的就是个刚认识的朋友。”
陆云屏和韩月桥没所谓,他们不过是从解依山这里推测出一二分暧昧的,真要说起来,到底是他的徒弟,理当他最熟悉。
他们看这个大师侄,年纪轻轻的,老成持重,此非褒奖赞誉之辞。悉数傅东风入仙门以来所作所为,全是逼着赶着才去做的,半点少年意气都没有。唯一一次主动,就是去了一趟双月境,差点没命回来。
此后更是诸事不放在心上,洒脱随性,渺渺茫茫之间,与不问俗事的真仙人就差个等着死的羽化飞升了。
难得,他竟然会害羞,还会邀人饮酒,这才对嘛!
尘世人不免俗,学了解依山那就太俗了,阳春白雪装成下里巴人,最俗不过,到了傅东风这里,就盼着他能有点欲求。
三位长辈纷纷满意,催着他挖酒,傅东风失笑,搞不明白乐游山生死存亡之际,师长们来操心他这点芝麻大小的事。
世上唯生死事大,偏偏生死由不得自己做主,不妨操心操心子侄的因缘际会!
嘿,一个个的说歪理说得头头是道,都是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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