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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丁 1
蒋萍的声音融化在蒋沐凡紧促的琴音里。
贺白站在玄关处把蒋萍的话听完,好像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低低的“哦”了一声,回了句:“一会儿再说。”
说完便脱下大衣,面无表情的朝次卧的方向走去了。
贺白的大衣里藏的净是冷气,蒋萍站在贺白身边都能感觉得到,仿佛这人是才从冰箱里出来的似的。
看着贺白对自己也有点爱答不理的样子,蒋萍心烦意乱的咬牙拍了一把贺白的背,嘴里碎碎嘟囔:“……哎,你也是……穿这么少穿这么少!到时候要感冒啦!”
贺白没理会母亲,径直推门进了房间,连蒋沐凡的琴声都像是听不见了一样。
然而也就谁也没有注意到,蒋沐凡在发现贺白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手底下不经意的轻轻一飘,没能将那一瞬的琴键弹到最深处。
……
蒋沐凡不能弹太晚,他盯着时间,一过九点就收了琴。
此时客厅空无一人,贺振华和蒋萍已经在主卧床上看电视剧了,贺薇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安静静。
蒋萍回房子的时候给蒋沐凡把走廊的灯都留着,可蒋沐凡却没着急回去。
他扭头拐去了冰箱那边,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冰可乐吨吨吨的灌了几口。
家里暖气很足,他不知为何今天异常的口干舌燥。
可能是因为贺白突然回来了吧。
他平常不会在周内回来的。
蒋沐凡承认,自己到现在还在不能自控的盼望着周末的到来,所以贺白的忽然闯入,是让他不由得心里狂跳了一阵的。
不仅如此,还甚至有了种今晚能和贺白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像是中彩票得来的一样,有些难以自抑的惊喜。
——可蒋沐凡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苦了自己不说,也容易让贺白跟自己一同钻在这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蒋沐凡自知,贺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他不该陪着自己闷在这方小天地里,他那么优秀那么好,就应该在遇到死路的时候及时转弯。
不能像自己一样,可能就停在这里走不出来了。
蒋沐凡承认自己倔,也承认他不怎么会自己劝自己,认准的道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若是没有这般的毅力,又怎么能把钢琴坚持到了这般境地呢?
——这是他的天性。
所以蒋沐凡扔下了要做兄弟的话之后,自己却做好了可能要永远都止步于此,不往前看的打算了。
只是他的打算是他的打算。
他哪怕一辈子都不婚不娶,他猜测蒋萍贺振华未来都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他是已经出了半边柜的人了。
可贺白不行,贺白要有一个顺风顺水的人生,要做一个可以在阳光底下挺直腰板的人,他不单单是他自己,他也是蒋萍和贺振华的希望。
所以不能再跟他胡闹了。
玩儿什么感情游戏,讲什么哲学道理,都不能了。
蒋沐凡对着冰箱发了会儿呆,摇了摇头,赶走了脑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默默的关上了冰箱,磨磨蹭蹭的回了房子。
他躺床上睡了,他躺床上睡了,他睡了他睡了……
在这几步就能走到的路上,蒋沐凡心存侥幸的不停的念盼着,在这惝恍之中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只见贺白孤身一人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贺白背对着门口,一只胳膊搭在旁边的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盒子,正面向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的模样。
蒋沐凡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于是朝前走了一步望了望,而后顿时瞳孔轻轻颤动了一下,心道了一声不好。
听到了蒋沐凡进来,贺白回身扭头,把手里的小盒子甩到了桌子上:“抽云斯顿,挺有钱啊?”
他的声音来的自然而然,直截了当。
“什么时候学会的?”
“……”蒋沐凡面无表情的看着贺白,少顷淡淡的一句回应:“前一阵。”
贺白坐在椅子上没动,但蒋沐凡能听出他一直压着的星星怒火:“谁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蒋沐凡道。
贺白阴沉着脸:“才多大年纪就抽烟?”
闻言,蒋沐凡不由一声轻笑:“哼……你不抽吗?”
他抬眼冷冰冰的看向了对面,言语中带着戏谑的问:“那你是多大年纪抽的呢?”
“……”贺白不是第一次被蒋沐凡这么忤逆的怼过了,按道理来说他在蒋沐凡刚上高中的那会儿,就明白了蒋沐凡是这样的脾气。
但没办法,贺白实在无法习惯,还是会每次在被这小孩顶撞的时候被气的不轻,尤其是现在——蒋沐凡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这种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不愿沟通也不愿解决问题的执拗的眼神。
贺白看着蒋沐凡这仿佛就打算自暴自弃的模样,心里堵的有点说不出话。
只见蒋沐凡好像是没个够一样,又欠揍的跟自己开了口:“我记得你学会抽烟的时候,还不到我现在这个年纪呢吧?高二还是高一?”
他仿佛就是故意想要彻底激怒贺白一般:“我年纪也不小了,管好你自己吧……大冬天的,衣服都不知道穿。”
“......”
蒋沐凡的这几句,直冲向了贺白的大脑,酸热的血汹涌在每一根神经之上,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这小孩儿哐哐揍一顿才舒服。
但他又哪里下得去手呢,况且这蒋沐凡现在的死样,怕是也就等着自己揍他呢吧……哐哐一顿揍,然后兄弟都不要当了,从此就是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
他嘴上说了原谅自己了,可那心里还是过不去着呢。
贺白无奈的想。
冷静了片刻,贺白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低声叫了一声:“蒋沐凡。”
那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
“有意思吗?三天两头的跟我顶着干?”
“……”
蒋沐凡身型一顿,倾斜依在靠外的那个写字台边上,双手插兜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也没有去看贺白的眼睛。
贺白很久没有跟蒋沐凡说过什么掏心掏肺的话了,除了平常的“你吃不吃喝不喝”,“你要不要你用不用”以外,再无其他。
于是这会儿瞅着蒋沐凡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贺白终于不愿再继续隐忍——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嗯?”
贺白低低地说。
他的声音严肃,却充满了诚恳。
话音落地,蒋沐凡依然还是一言不发。
屋内瞬间冷的空气就要凝结。
次卧的大灯没有开,只有蒋沐凡桌上的那一盏暖黄的台灯亮着。
贺白坐在光明里,看不真切蒋沐凡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蒋沐凡大概率不会再放出什么屁来了。
他太倔,自己再说的话,蒋沐凡这拗劲儿也只会愈演愈烈。
“……”
心中一阵叹息——从长计议算了吧,好好沟通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说得通的。
贺白不愿看着蒋沐凡再在自己面前这么憋着,内心劝了劝自己:再忍忍算了。
蒋沐凡的心结也不是一点简简单单的儿女情长,是命运让他不得不系在心里的。
这也不能怪他,放谁身上可能都想不开,放谁身上可能都不能一时半会儿继续乐观向上,阳光开朗的一如从前一样的生活的。
不要要求他太多,慢慢来算了。
沉默了片刻,贺白打算就此放过,不再跟蒋沐凡继续僵持了,他在尴尬僵持的空气中缓和了态度,声音尽可能的平静的说:“我就是劝你,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事,烟能不碰就不要碰,你太小,太伤肺。”
蒋沐凡这时才终于抬眸看了向了贺白的脸,没想到贺白竟然能忍住脾气不发出来。
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蒋沐凡才算是给了贺白一个面子。
也顺便趁着灯光灯光昏暗,没忍住的深深地盯了贺白一眼——
他很久没有好好端详过贺白了,之前一直躲着,也一直忍着。
而如今这么看着,贺白好像又瘦了些,也黑了点。
大冬天的,怎么会黑呢……
但好像......又变帅了。
心里一软,蒋沐凡不禁内心泛起了嘀咕。
半晌,他顺着贺白的态度也识趣的退了一步,不再那么锋芒毕露的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贺白虽是不想跟他吵架,但气也是没完全消下去的样子,看蒋沐凡从台阶上下来,便不温不热的简单回了句:“有事儿。”
“什么事儿?”
蒋沐凡下意识的接道。
贺白斜睨了蒋沐凡一眼,好笑的冷哼一声:“不叫我管你,你也少打听我。”
蒋沐凡:“......”
贺白说完便站了起来,把那包云斯顿揣进了自己的包里:“这烟我没收了,我知道你肯定后面还得再买,但别让我看见,要不以后我看见一次收一次。”
蒋沐凡被这毫无卵用的“惩罚”给逗笑了,他坐到了屋里的另一把椅子上:“那你都知道我会再买,你还收什么?”
“撕拉”一声,贺白站在衣架前拉上了书包的拉链,转身指了指蒋沐凡的鼻子:“没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但能表明我的态度。”
“哦——”蒋沐凡撇嘴,做恍然大悟状,之后补了一句:“但是没用。”
贺白翻了蒋沐凡一眼,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样子,嗤笑一声之后开始自然的换起了睡衣。
他把在外面穿的内搭毛衣穿了一晚上了,因为看见蒋沐凡包里的那盒烟,气得一直没来得及换。
这会儿一切风平浪静,贺白便就像从前一样的站在衣柜前,脱下了身上的毛衣,毫不避讳的露出了他光溜溜结实的脊背。
贺白手里一边摆弄着一会儿要穿上身上的家居服,一边毫不在乎地说:“那就看你会不会把我的在意当回事了。”
蒋沐凡不由自主的盯着那赤着的上半身的怔了一阵,接着脸红心跳的猛然回过了头:“那你就看着吧……”
说完,转身爬到了自己的床上,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做出一副准备要睡觉的样子,不再打算跟贺白说话了。
蒋沐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用心的听着贺白的动静。
但那人换完衣服了之后,好像也没有说要再招惹自己的意思了,再听着声响,贺白大概是已经开始翻腾起了书架上的书了。
贺白偶尔回来拿本书也不新奇,只是蒋沐凡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声音的方向有点不太对。
他睁开了眼睛一看——
“你翻我的书柜干嘛?”
蒋沐凡纳闷的一问。
只见贺白手下一顿,一股烦躁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
从他那仿若是焦头烂额的背影不难看出,贺白这次回来有点像是被烂事缠身的感觉。
“那个……”
书柜前的人缓缓转过了身,逆着光的站在书桌前。
就算是看不清那人的脸,蒋沐凡心里也大概能猜到,这人此时一定是用某种不及其不自然的表情在面对着自己。
贺白的语气带着某种抹不开面子的不情愿,听起来有点好笑。
少顷,他支支吾吾的尴尬开口——
“你有没有什么……简单一点的谱子能让我弹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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