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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琴陶令舍
午膳已毕,又坐了须臾,我寻了个由头要离开,皇后借口午睡,也不再留我,于是如同离开餐馆一般闲闲出了凤仪宫。春日的午后,阳光妩媚到极致,因为办完了陵容的事,我的心谷也敞亮到极致。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发现果然如陵容所言,许多宫女要么穿着碧色宫装,要么扎着碧色的发带。真没想到,自己一届小小的宫女,竟然会有如此的影响力。想当年甄嬛与皙华夫人受宠,二人竞相奢华——皙华夫人的宓秀宫修造的壮观瑰丽,有如瑶池天宫;甄嬛的梨棠宫格局虽小,但摆满各种罕见的奇珍异宝,也有土豪飞天之势。有她二人领头儿,后宫人人皆以赛奢斗富为荣。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虽然提倡俭朴,以身作则,众人也都无视。如此世风,正是唐诗人秦韬玉的《贫女》中两句诗的鲜明写照——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却没想到,如今因自己之故,世风竟然大为改观。我不能不感谢上苍——自己是幸运的,有幸活下来,继而有幸以自己的行为,来影响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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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走着,竟然来到了眉庄的陶令斋前。短短三月之别,恍如隔世。我沐着春风,缓入花丛。菊篱如旧,琴音如旧,荆钗布裙的背影,亦如旧的凄清寂寞。
“眉姐姐!……”我叫了一声,泪雾已然弥漫了眼睛。
“浣碧,你来了?——真好。”眉庄罢了琴,推案转身,面对着我。
“姐姐知道我来了,在等我?”
“嗯,”眉庄欣然的点头,“上午时候,采星采月出门,听到有宫女说你和清河王一起进宫来了。我便知道你会来看我——陵容的事情,解决了?”
“基本上解决了。”
“好妹妹,”眉庄欣慰落泪了,“此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看的出来,你现在过得很好。”
“姐姐!……”我抢步上前抱住了眉庄,在她肩头道:“姐姐过得不好么?”
“姐姐,很好!姐姐不该落泪,姐姐看到你这样子,其实真的好开心!”眉庄拥紧了我,越发声音哽咽了。
我闭上了眼睛,此刻,是懂得眉庄的心情的。她自然日日为我担心的,如今看我平安无事,为我欣喜的同时,反观自身,徒增凄凉伤情之意。“姐姐放心,姐姐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的。”
“会么?”眉庄推开了我,拭去了眼泪,不能拭去的是那抹落寂忧伤,“我这一生,终究是要抱香枝头老了。……”
“不,实初哥哥他曾亲口说,他现在已经明白——谁值得他爱,谁不值得他爱了!”
“真的?”眉庄的眼中乍现的一抹神采,仿佛一朵鲜妍明媚的花,在重重黑夜中绽放,格外的光彩动人。
“真的!——我在宫外凌云峰的清凉台休养身体,实初哥哥曾去为我诊脉,这是他亲口说的!”我的话,仿佛从漫长严冬里透出的一点春信,眉庄苍白的脸上因欣喜而添了一抹淡淡绚丽的霞影。良久,她还是叹了一声,缓缓道:“我的事,终究是遥不可及的。还是说说你的事吧,这三个月,你在仪元殿,在宫外,经历的所有事,都跟我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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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与眉庄在花丛中静静的叙谈,时光不知不觉从指间溜走,转眼看天时,日头已经偏向了。
“眉姐姐,我该走了——清哥还在仪元殿等着我呢。”我终于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
“慢着,”眉庄叫住我,双手托起了案上的名琴‘长相思’,“你和清河王早晚会有喜结连理的一天,姐姐无所馈赠,便将这把琴送与你做嫁妆吧。”
“这,……”我惊愕了,“这是皇上赐给姐姐的,价值万金!姐姐怎好转赠给我?”
“那年扶荔殿上,皇上赠我名琴,我心里永远感激。只是,我现在已心属他人,怎好再留皇上的东西?”顿了顿,眉庄又道,“倒不如送了你——你和清河王,日后一定能修成正果的。两个人婚后闲来无事,一个弹琴,一个吹笛,琴笛相和,岂不是好?”
我被眉庄说的脸红了,“我琴技糟的很,怎么和王爷……”
“让你的清哥好好教你啊……”眉庄刮着我的脸颊笑道。
“那姐姐的心意,我就收下了!”我欢欢喜喜的接过了琴。
“等下,我叫采星采月把琴装在琴袋里!”眉庄说着,高声呼唤,“采星,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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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长相思斜背在背后,我转身出了陶令斋,向仪元殿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到夕阳的金辉里,玄清正昂首站在院子门口,向着迎面的清风深深地呼吸吐纳。他陪玄凌下了一天棋么?那一定憋坏了。我忍不住偷笑了出来。玄清听到了声音,不经意的扭头,发现了我——“碧儿!”
“清哥!——”我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跑上前去。
玄清上下打量着我,满面含笑的打趣道:“哪里来的小琴童?”
“我刚从眉姐姐的陶令斋来!”我说着,抬手捋了下肩头发带,自忖青衣双髻的背琴小童,定然煞是可爱的,不禁得意笑道:“清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皇后娘娘来了,说有要事回禀皇上,我怎么能不知趣的退出来?”
“哦,”我略点头,“怎么样,一下午都在陪皇上哥哥下棋么?”
“可不是?”
“感觉如何?”
“你说呢?”玄清甚是无奈,看看左右无人,拉着我的手向凝晖堂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笑道,“陪皇上哥哥下棋,既不能赢了皇兄,又不能输的太惨。怎一个‘苦’字了得?”
“哈哈……”我登时笑出来,“那皇上哥哥辛苦的赢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皇上当然开心了!”玄清好笑道,“我输了棋,还要大赞皇兄棋艺高超,臣弟佩服之至,甘拜下风!”他说着,连连拱手。我越发笑个不住,又道:“清哥,你想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宫么?”
“出宫暂时是不能了。皇兄说了,咱们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要多待些日子才行。……”
当晚,与玄清宿在了凝晖堂。阿晋从内务府领来饭食,三人一同用过。饭罢,阿晋去找流朱,我便和玄清在庭院中调琴弄笛,为不负眉庄这番赠与,我也要好好练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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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刚吃罢了饭,仪元殿的小夏子便来了——“玉隐姑娘,皇上传你去见驾呢——说有话问你!”他的表情很是严肃,一般来说,奴才表情的阴晴多标志着主子心情的好坏。但我和玄清都已胸有成竹,所以并不慌张。玄清笑道,“你去吧,我一会儿去寿康宫陪太后参禅礼佛去。”
“嗯!”我点头,略整衣衫发髻,见无不妥之处,随小夏子直奔仪元殿而去。
进了殿,小夏子悄悄指了指里殿,便无声退下了。我悄然掀开门帘一缝,只见玄凌在榻上盘膝坐着,一手持了串念珠,一手支案擎书,形容很是肃穆。
我脚步轻轻的走进去,跪倒在地上:“民女妹妹给皇上哥哥请安了!”
片刻,玄凌没有搭理我。我又大声道:“民女妹妹给皇上哥哥请安,皇上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凌还是没有理我。我悄悄抬起头,但见他极力绷着面皮,瞪目看书,口角的曲线都压抑不住的微微翘起。唉,做一条端庄的龙可真难。我实在撑不住了,直伏在地上咯咯的笑出声来。
“啪!”的一声,玄凌气的抛书于案,“放肆!大胆!——你笑什么?”
“民女妹妹不笑了还不成么?”我跪直了身躯,伸手抚住了口角,还是绷不住的咯咯的笑。
“还敢笑!再笑,看朕不治你个……”玄凌说着,咽回了下半句,自己也气笑了——每次都说要治罪,都没治成。再说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为何生气?”我明知故问道。
玄凌努力严肃了表情,‘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为何要插手朕的家事?!”他虽是佯怒,却也真含了几分怒气。我昨日所作之事,的确犯了玄凌的大忌。若换是旁人,只怕要重重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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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韬玉:《贫女》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