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伞

　　梁如因不太清醒地喝了药，吃了点小菜，便又睡下了。
　　夜晚，梁如因和胡生还是那样，坐在暖塌上研究协约，一致觉得可以了。
　　现在只要交给理事所的那群官员，询问他们的意见，做最后的修改和敲定。
　　夜晚群星璀璨，依然是兰枝守夜，却没有在屋里守着，识相地坐在了屋外烤火。
　　因为……夫人正缠着主君。

　　次日大会
　　胡生带着梁如因一起去了，还请来了棠逸共同协商。
　　理事所来了很多新鲜年轻的血液，可能斗不过那些老顽固。
　　而棠逸则是最有资历的，兴许还能镇镇场子，也能做到中立、平等的效果。
　　果然，看到胡生牵着梁如因走上高位的那一刻，便有人酸了起来。
　　“这种大场合，一个女人站上面不合适吧？”
　　胡生牵着梁如因坐下，微笑道：“这些协约每一条都有她的参与，更何况，她是本官的妻子，坐我身侧，有何不可？”
　　“既如此，大神官说的都对。”
　　他咬重了大神官三个字，像是胡生是在拿官位之高来压他。
　　这场大会倒是见到了好几个有些日子没见到的熟人。
　　季松石、季安儿、黄荔他们也在。
　　因为大神官婚礼近在眼前，另外三位城主也早早安排在了黄土城住着，现在也来了。
　　有几位熟人在，也还算顺利。
　　最后协约又修改增减了几条，虽然老顽固说话有些不好听，但不得不说提的意见确实很是周到，毕竟历经百事，眼界摆在那里。

　　与此同时沧渊族
　　辛琼坐在自己殿内发呆，殿内只有暮云、越骨。
　　“明日便要上岸与人族和谈了。”
　　暮云没开口，辛琼睁开眼继续道：“你也觉得应该和谈吗？”
　　“沧渊主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我不知道。”辛琼深吸了一口气，“只因为她是我信任的阿姐，所以我答应了。”
　　她妥协的不是人族，而是她的姐姐——牵霄。
　　“其实我很感谢梁如因，她治好了阿姐的疯病，让阿姐清醒了过来，我也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
　　所以当时你和月白在暗地里悄悄帮梁如因，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因为我知道，她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而我，也确实累了。”
　　辛琼看着桌前的沧渊主印，出了神，“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服气。”
　　暮云冷笑了一声，“不服气便杀，你才是沧渊主，又为何要委屈自己？”
　　“可她是我的阿姐，我最信任的阿姐。可偏偏也是她，害得我失去了我的丈夫，被按在王座上，做我最不想做的事情！”
　　辛琼站了起来，粗糙的手搭在越骨的手臂上，缓缓走下来。
　　“我替她守好这沧渊，我替她承担了沧渊族民的怨愤，可现在，她一清醒，什么都没看见的她张口便要我们放下仇恨，让我们与死敌和解。
　　沧渊族可以上岸，但人族轻易无法下水，这是沧渊族的胜处。
　　我偏要，带着我的族民上岸，踏破他们人族土地！”
　　暮云扯了扯嘴角，无言。

　　次日
　　牵霄代表沧渊族上岸与人族正式签下协约。
　　缔万世友好。
　　结束后，梁如因和胡生在沧渊岸边送牵霄。
　　牵霄不好意思地说道：“本该是辛琼来签的，毕竟她才是现在的沧渊主，但辛琼身子有些不舒服，只能让我来了。
　　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沧渊族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胡生笑道。
　　听说辛琼非常重视她的姐姐，几乎唯姐姐命是从。
　　从辛琼放弃沧洮神杖这一沧渊主象征，让沧洮神杖安抚陪伴牵霄时，便可看出牵霄在辛琼眼里有多重要。
　　所以牵霄代表辛琼来签订协约，他们也很是放心。
　　“你们的婚礼快了吧？”牵霄挑眉道。
　　“快了，就在五日后，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胡生开口，“在那一日，我们也会正式布下改良后的牵探网。”
　　梁如因弯起眉眼，“所以到时候还请您和沧渊主赏脸。”
　　牵霄又笑道：“不是说还要从沧渊出嫁？又那么有意义，我们自然会来。”

　　梁如因和胡生还有理事所的几位官员一同合作，在五日内赶出了全新的牵探网。
　　婚礼前夕，季松石拎着三坛酒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长舒居。
　　还带来了文缟羽、季平儿、季安儿、季宁儿、黄冬、黄荔。
　　再加上妙音、何启江、任典三人。
　　十几个人在长舒居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好酒好肉齐上阵。
　　季松石称其为“婚礼前最后的狂欢”。
　　此时，长舒居早已布置的喜气洋洋，在喜红色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法形容的喜悦。
　　“一路走来，有喜有悲，有苦有累，有诸多遗憾，幸而有各位相伴，才不算太难。”
　　季松石喝的太多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看着像是比胡生还要情绪高昂，脚步虚浮地道出了一串又一串感言，各各肉麻得很，说完又干了一整杯。
　　但大家都没有管他，随便他喝，随便他闹。
　　是，得此挚友，何其有幸。
　　就在热闹声中，一片倒下的醉人，兰心忽然拿着一个红色布包裹着的盒子走了过来。
　　梁如因和胡生没喝多少，毕竟明日可是件大事，不能有任何问题。
　　晚些时候，她还要回到沧渊准备。
　　“这是哪里来的？”梁如因疑惑地接过。
　　“方才门口小厮听到有人敲门，打开却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了这个红布盒放在地上。”兰心道。
　　妙音醉醺醺地凑了过来，“莫非是哪位公子属意如因，见她要成婚了，特意送来礼物吧？”
　　胡生拿过了盒子，皱了皱眉。
　　“快打开啊！我好好奇啊！不敢露脸，只敢送礼，恐怕今夜失眠的人多的是呢……”妙音一脸醉样，大着舌头打了个酒嗝。
　　梁如因扶着她脑袋“不客气”地放在了杯盏凌乱的桌上。
　　又转头看向胡生，一脸无辜，“嗯……可能是爱慕阿生的姑娘家也说不定呢？”
　　胡生松了眉心，无奈笑了笑。
　　梁如因露出笑容，动手拆那红布，“但既然是礼，还是打开看看！”
　　“嗯。”
　　拆开拿红布后，梁如因看着拿精致的盒子出了神。
　　胡生也注意到了，“祥云。”
　　是沄之阁的。
　　里面有两个盒子，皆是她曾经在沄之阁时最喜欢的样式，“朵朵祥云层层染”。
　　梁如因拿过一个锦盒，打开。
　　九盒胭脂，九盒香脂，六对样式不同的耳坠，六对金玉镯链，还有一支点珠翠金凤簪，和很多很多不同图案的饰品。
　　几乎包含了所有女孩子家喜欢的饰品，其中她喜欢的居多。
　　所有的材料都是最上等的货，所有的样式都是她喜欢的，所有的设计都是独一无二的。
　　祥云、兰花、锦鲤……
　　甚至连胭脂的颜色与香脂的味道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
　　“是暮云。”
　　胡生开口道：“我听说荒族除了擅咒术，也擅长手艺活，尤其是打造金器这类。”
　　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
　　做手艺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和习惯。
　　尤其是那支簪子，雕刻手法与流光伞上的镶边纹理一模一样。
　　她看得出来。
　　这些一件件，从选材到设计再到制作，都是暮云所做。
　　她精通这些，不难看出这些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完工，可暮云准备了那么多。
　　光那一盒胭脂就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他……难道早早就开始准备这些了吗？
　　但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将这个盒子放在一边，又去开另一个盒子。
　　梁如因看这个锦盒很是眼熟，直到打开才想起来。
　　这是她曾经拿去送季春辰的礼物。
　　因为里面躺着的是两件发饰。
　　一顶银色发冠，三颗青珠盘旋而上，缀三条长链宛若瀑布而下，刻有猛虎仰天长啸，背靠青山自傲立。
　　一件金色珠钗，三颗红珠细细交错，缀三条金链带血珠，钗身雕花品细蕊，摇曳生姿弄春风。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胡生也认了出来。
　　“对，当时没送出去。”
　　“那时我你还未搞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我怎么能贸然收下？”
　　胡生挑眉，又问道：“不过这怎么在暮云那里，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这件事情？”
　　“我曾经依靠着暮云生活，这些都是用暮云的银两买的，我离开沄之阁的时候因为赌气什么也没有带，因为我不想带走任何一件通过他得来的东西，于是这两件东西便落在了他那里。”
　　说着说着，梁如因忽然不好意思地笑出声，“不过，后来我确实忘了那回事了！”
　　胡生捏了捏她的脸，女孩皱皱巴巴地拨开了他的手。
　　胡生环着手低头看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不知何意。
　　“没想到他还挺有心，知道明日便是我们的婚礼，还知道送来新婚贺礼，还将这两件定情之物送过来。”
　　他咬重了“定情之物”四个字，梁如因不由得失笑，歪头凑近他，嗓音甜腻，“阿生吃醋了吗？”
　　“哼，我才没有！”
　　明明就是吃醋了。
　　“哦，那好吧。”
　　梁如因一脸不在乎地收回了目光，开始摆弄暮云送来的贺礼。
　　一会儿试试胭脂，一会儿闻闻香脂，没一会儿又比划着那些金器，问还算清醒正在交谈药理的季平儿和文缟羽好不好看。
　　关键是他们一致回道：“好看极了！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置办的高档货！”
　　胡生一把拿下了她手上的那堆东西，塞进锦盒，合上盖子，一气呵成。
　　梁如因笑了笑，小白虎生气了。
　　“阿生不是不吃醋吗？”
　　别过头，不看她。
　　安静了一瞬，梁如因忽然开口喊他。
　　“阿生，其实我现在很心痛。”
　　嗓音淡淡，却透着落寞。
　　胡生回过头看着他的女孩，便听到女孩继续道：“梁如因想她的阿兄了。”
　　他知道他口中的“梁如因”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她口中的“阿兄”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朝雨是梁如因唯一的亲人，最信任的家人，可是她要成亲了，却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他宁愿送来这些她并不在意的身外之物，也不来看看她。”
　　胡生心疼的抱住她，垂下眼眸。
　　如果成亲之时，唯一的亲人都没有到场，那该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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